周未第一次去中介看房子,没什么经验,想了想就将要求定在四居两百平的标线之上。
他觉得四口人至少要三个房间,外加一间客房或者书房,这个配置不能更低了,所以让中介就按这个来找。
中介效率很高,隔日就带他看了两处满足条件的。周未效率更高,当即拍板定了其中离陈展翔学校较近的那套大平层。
经纪小伙儿一口一个哥叫着,高兴地打印合同拿给周未签字:“租金年付,加一个月中介费,一共是二十二万一千。哥你看下,没问题就隔壁刷卡,钥匙今天就能拿走。”
啧,周未突然觉得,被人甜腻腻地叫哥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以前周耒对他喂来喂去起码还能接济他,可见热情与真情不可兼得。
二十二万……也不算很多,他还真是花钱花顺手了,这破毛病有点儿难改。
前一天刚刚把黄栀子还那二十万给出去,这回如果不刷周家那张信用卡的话,他大概下半月要吃糠。
算了!周未头一次感受到结账时的疼痛,咬牙把钱付了出去,能舒服住一年呢,也不亏。
至于一年之后,到时候再想办法吧!
这个念头让他突然跳线到另外一层空间里,一年之后,那个时候蒋孝期已经回来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吃土吧。
周未也说不好自己是什么心态,自打确认了那个事实,他就不想再花周家的钱了。
倒不是因为他对周家有什么意见,其实他心里还是挂念爷爷的,也挂念小耒和父亲,但总觉得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让周家替他买单,像蛭虫一样叮在周家身上吸血,是件非常之不要脸的行为,他怎么都干不出来。
已经害人家损失一个亿了,这么多年也没少糟蹋人家,不知者不罪,周未原谅了自己,但以后就不要了——
周未去陈家的出租屋送钥匙,他们都很高兴,连陈母都没再哭了。
那群神出鬼没地跑来帮忙搬家,还不知从什么地方弄了辆小卡,利利索索地一趟搞定。
“哥,这房子得多少钱啊?要一千多万吧……”陈展盏蝴蝶似的满屋乱飞,“我要这间这间,我爱榻榻米!哇哇哇按摩浴缸!钢琴可不划算了,买这玩意没人会弹……”
“不是买的,”周未说。
“啊?买房子还送钢琴?”
“房子不是买的,”周未略显尴尬地舔了舔腮帮子,“先租一套给你们住着,买房没有这么快,慢慢看到合适的吧。”
正在各种擦拭的陈母赶忙说:“就是就是,这也太好了……小,小未啊,租这里一个月多少钱啊?”她脸上又浮出惯有的忧虑神色。
“不是很多,你们放心住吧,租金我付了一年的。”
陈展盏已经绕完第八圈,从房间探头出来:“那明年呢?哥你可不能让我们露宿街头啊!”
从她门前经过的展翔拿书把她脑袋拍了回去:“废话真多!”
他腼腆地站到周未面前,递了他一瓶柠檬茶:“哥,这个你喝吗?”又酝酿了一下:“这里可真好,我房间能看见西山,怎么复习都不会被人吵到了。”
前面那个出租屋,他虽然独占一个小间,但临街的摊铺整天叫卖不停,夏天也不敢开窗,又闷又吵。
周未接过水拧开喝了一口:“安心复习吧,你肯定比我考得好。”男孩满足地笑着,目光明澈,右颊一个浅浅的梨涡。
陈父穿着大汗衫从主卧出来,叼着烟说陈母:“这都几点了还不做饭?孩子们累一下午不饿?”
“哎呦你看我都忘了,高兴忘了。”陈母连忙跑去厨房。
周未立在门边:“要不出去吃吧,今天都累了。”
陈展盏驴耳朵似的跳出来:“我刚看见楼下有家韩式烤肉!”
“在家吃!”陈母少有地果断,手上已经忙活开来,“搬了新家的第一顿哪能出去吃呢,就在家吃!你们看看电视我这马上就好。”
于是,周未第一次跟自己的血亲吃了顿母亲亲手做的团圆饭,印象里,除了蒋孝期和蒋桢,他并没有再和什么人吃过这样家常的一餐饭。
陈母一直乐呵呵地给他夹菜,陈父点着烟惬意地呷着小酒儿,弟弟妹妹也都一脸幸福。
这对周未来说是全然陌生的感受,尽管他不想碰别人筷子夹过的食物,不喜听见滋溜滋溜啜饮的声音,不愿被人错叫成“小金”……但他们脸上舒展满足的表情让他也随之生出一种满足感和存在感来。
既然已经这样了,他不再是周家人,他的七哥也走了……
那他就把偷来的人生还给人家,深藏掉那个一想起来就特别难过的人,忘却那段如梦一般的往事。
他要给自己掉轨的人生找一个新的支点,开辟一条新的道路,尽管他现在还不知道该走向哪里。
“和你的新家处得怎么样?”裴钦恨不能拿显微镜把周未检查一遍,再用射线看看他有没有暗自心碎。
“还行,”周未输入证件号码登录,查分网站的菊花缓缓转动,页面半天刷不出来,“我觉得我的人生有了新目标,比如让我弟不用担心学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