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因为是蒋孝期的车,周未适应起来极快,几乎不需要经历磨合,他已经能像驾驭双腿奔跑那样驱策r8风驰电掣。
“还能跑二十分钟,”周未盯着油表,“我看不见之前,车也跑不动了。”
所以要尽快甩脱追兵。
鹿园赛道是一条扁圆形的山路,如果不考虑能源一直跑下去,辉腾和大切都不是r8的对手,何况现在驾驶它的是周未这个灵魂车手。
但周未明白他现在不是比赛而是逃命,隐匿比速度更重要,记忆中鹿园赛道周边的山路在他脑海中渐次铺开。
很快,他们来到第一个发卡弯,正是当初他载着蒋孝期飘移的那处。
一系列的换档、点刹、转向……几乎成为写在肌肉里的记忆程序,此刻分毫不差地一一运行起来,快且精准。
轮胎与路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嘶鸣,白色烟雾腾起,r8陡然转了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像幽灵一样从后车的视野里突然消失了。
辉腾率先冲破浓雾,尚未来得及辨清前路,便见一棵腿粗的树干兜头一棒挥过来,路边的隔离桩仿佛嵌在一张巨口中的豁牙。
司机完全来不及反应,当他意识到这是一处魔鬼弯道前面根本没有路时,车身已经冲出路桩,前挡玻璃被断裂的树干击碎,他和副驾的同伙齐齐惨叫着随车侧翻一百八十度,头朝下往山谷里砸落下去。
嘭一声巨响从背后传来,有车坠崖了。
那群:“……”
周未:“……”
不是说好不杀人的么?!
哦,这不算杀人,是他们找死。
大切堪堪在崖边刹住了,半身不遂且小心翼翼地转过弯道,前面已经不见了r8的影子。
车上的人稍一迟疑,继续循着他认为的唯一道路追下去,妈的可能死了人,他们这样回去是没法交差的!
油量已经飘红,周未眯起眼睛仔细辨认前路,车灯周围的景物对他来说已经相当模糊了。
“换回来!”那群将枪别在腰后。
周未几乎趴在方向盘上看路:“再等一下,我记得前面有条岔路通到林子里。”
之前他们开野时常把那条小路当做故障避险的安全岛。
就在两人都以为暂时安全的时候,对向突然扫来一片远光,周未视野里瞬间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
那辆车速度也极快,而且占据了内侧车道,一旦相撞,肯定是他们要率先飞落悬崖拥抱天空大地。
那群一颗心蹿到嗓子眼,竟然喊不出声音,只能一把拉偏方向盘,r8抖了个妖娆的s弯,险伶伶与来车擦身而过。
风噪震颤耳膜,周未用力闭眼,再睁开,视线恢复一些。
那群的心仍旧提着,不断回头看:“第三辆!那车停下掉头了,也是冲我们来的!”
周未头皮发麻,苍蝇怎么这么多!
山里天黑得更快些,周未觉得自己随时都可能看不见,他全凭意志压住浑身拼命叫嚣的细胞,冷静!再坚持三分钟,最后三分钟……
“就快了——”
那群子/弹上膛,枪/口对准身后的来路,他豁出去了,这次瞄的不是轮胎,再有车追上来,他就直接爆掉司机的脑袋。
三、二、一!周未在心里倒数,随着车身一顿猛震,r8破开杂草矮树钻进一段林中小路,底盘与碎石摩擦发出尖锐的咔啦声。
约莫向前行驶了五六百米,周未忽然一个侧向倒车,车身擦着树干隐入一片枫林,下一秒他熄火关灯。
淅沥的雨点从树叶间滴落,噼里啪啦敲在车上发出叩叩碎响,除此之外林间一片静谧,只余车内两股节奏凌乱的喘息。
周未的手从方向盘上松开,手指保持着僵硬的弧度微微发抖,他转头看向那群,对方近在咫尺的脸已经看不清五官。
他努力笑了一下,不无遗憾地说:“当初我让他买个黑车就好了,白色似乎有点显眼。”
他们应该远离了主路,但也没有太远,虽然关灯熄火藏匿起来,只要对方发现压倒的杂草树丛循路过来搜索还是很容易发现的。
弃车肉搏,那群应该还能撑一阵,周未这样的小龙虾完全就是送菜的。
“要是他们蠢到在路上绕圈就好了。”周未说完自己也笑起来,那实在不像是亡命杀手的智商。
那群喘着气问他:“还看得见吗?”
周未抬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一点点,约等于看不见。”
那群突然推开车门,山里的冷风裹挟湿寒灌进来,周未打了个哆嗦,跟着,他这边的车门也被从外面拉开了。
“下车,”那群低声说,塞了一条巧克力到周未大衣口袋里,“这条小路往前走,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要用手机照路,他们找不到你的。”
周未意识到那群想要做什么已经晚了,他反手抓了个空,跟着听见r8发动的声音,红色尾灯一闪消失在视野里。
那群以自己做饵引开杀手,想把更大生的可能留给他。
周未茫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雨越下越大,周遭黑得看不清,脚下是松软的泥土和落叶,隐约的引擎声远远飘过,尚来不及辨清方向就消失了。
他探出手摸索着继续向林子深处走去,变换的触感里有时是老树粗粝的枝干,有时是一丛扎手的荆棘,还有时是湿冷的岩壁。
周未像一只松鼠藏匿在丛林深处,相较出去诱敌的那群,他已经很安全了。
但他仍然不敢放松,不敢拿出手机照亮,仅凭残存印象中的方向感和摸索往更隐蔽的深处藏匿。
树林里茂密的枝丫不时扫过周未的发顶和脸颊,他抬手遮挡,倏地脚下一绊,整个人趴进枯腐的落叶里。
周未感觉到右颊一阵刺痛,很糟,不知什么枝条从他侧脸划过去,割破皮肤,更糟糕的是,刮掉了他的助听器。
可怕的死寂中,周未俯身在脚下摸索,好一会儿也没找到掉落的耳机。
算了,他站起身,继续向前走了一段路,摸到一处突出的山岩,上面垂下细密的一帘藤蔓。
周未矮身躲到藤蔓后面,虽然这里算不上是个藏身的洞穴,好在头顶的岩石能够遮去一些雨水,还算茂密的藤条也可以阻隔视线。
只要他乖乖藏好,应该不太容易给人发现。
周未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里面还混了些温热的液体,他安定下来,开始忍不住胡思乱想。
蒋孝明会及时派人去保护七哥吗?到底什么人这么狠,要置他于死地?
还有那群,他不是特别熟悉鹿园的地形,车技按说也马马虎虎,单枪匹马冲出去会不会出事?
周未这会儿看不见也听不见,他更加不敢摸出手机发出任何光源,万一有杀手走到他附近,他可是连脚步声都觉察不到的。
手机揣在内袋里,被他紧紧压在心口,他不知道此时屏幕正被一波波的来电催亮又熄灭。
很冷,愈发浓郁的水汽和着山林里特有的腐殖土气息将他像标本一样层层包裹进逐渐凝固的琥珀中。
周未竖起衣领裹紧外套,冻僵的双手插入口袋,意外地摸到了一条巧克力。
一刻钟前,蒋生国际大厦
蒋孝期走进流光通透的大会议室,着装利落步伐沉稳,摘下的皮手套捏在右手里,在蒋柏常身边落座。
他抬头环顾众人,对面的蒋孝腾似笑非笑勾起唇角,而他身边的蒋孝朝则挺直身体,桌上一手倏然攥成拳,满脸不可思议地朝蒋孝期看过来,活像他是凭空出现的一尊修罗鬼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