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2 / 2)

他的唇微动, 拒绝的话始终说不出口。

真一道长看一眼天色,道:“王爷,我们要早点赶路, 否则夜路太多。”

分别来得太过突然,她半点准备都没有, 眼看着他要启程,忙追上去, “王府的事情你放心, 我会去看婆婆的。”

他回望着, 眸中有千言万语。

她挥着手,心中百感纷杂。

叶阿婆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孙子被召进宫后即贬出京,连家都不回仅派人来取行装。连日来的事情太多,她撑着的一口气随着孙子的离京散了,蔫蔫地倒下了。

梅青晓去看她的时候,她干瘦的手紧紧拉着不放,眼泪流个不停, “早知道当这个王爷成天担惊受怕,还不如住在香樟弄里自在…”

“婆婆,您不用担心。王爷少年老成,做事稳重, 他知道自己怎么做。”

“正是因为他太懂事了,我一想到他从小到大都在吃苦,我的心就难受…阿瑾, 你不知道他刚长大一点就出去做活,小小的一个人从来不喊苦不喊累,有什么好吃的都省着回来给我吃…他十二岁那年,出去了足足半年,回来的时候瘦得都脱了形,脚底都磨烂了…他不告诉我,我还是起夜时看到他在偷偷上药…”

“婆婆,别想了。”

梅青晓听得难受,不敢去想象那样的情形。她的阿慎从小吃了很多苦,那些她不知道的日子里,他该是多么的艰难。

她为自己曾经轻视过他而感到羞愧,有时候真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巴掌。

叶阿婆哭了一会,好受了一些,“阿瑾,他在外面受苦,我老婆子不能在王府里享福。我想去香樟弄住几天,等他回来我再回来。”

“婆婆,你这么做,王爷会难过的。”

“可是我…我也难过啊。我一想到阿慎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而我一个快要入土的老婆子却住着这么大的王府,天天吃好的穿好的,我就觉得自己在造孽…”

叶阿婆说着,就要下地。

梅青晓自知拦不住她,道:“婆婆,您年纪大了,要是身子有个什么好歹,你让王爷怎么办?若不然这样,婆婆实在是想去老宅子看一看,我陪婆婆去。”

叶阿婆慌乱的心顿时有了主心骨,连道了几声好,“阿瑾,幸好有你。你说得对,我要是病了,阿慎只会更担心,我不能给他添乱。你陪我去看一看,我还真有点想那个小院子了…”

叶家的小院一切如故,便是他们祖孙搬走了,叶家二房也不敢占这个小院子。梅青晓微微侧目,瞧见隔壁的院门开了一条缝。门缝里露出一只小心胆怯的窥视眼睛。

她冷冷一笑,那门“呼”地合上。

门背后的李氏拍着心口,吓得不轻。

大房是真的发达了,她眼红得都快滴血了。不是她不想攀,而是她不敢。她是蹲过地牢的妇人,整个巷子里的人都觉得她晦气,见到她都绕着走。

过了一会儿,又壮着胆子开一条门缝,不想还对上那位梅姑娘似笑非笑的眼神,惊得她身子一软,差点摔下去。

赶紧关了门,再也不敢打开。

叶阿婆苍老的眼神紧盯着自家小院子,干瘦的手开了门,无比怀念地进去,“这才离开几天哪,我怎么感觉像是过了好多年。”

王府和这小院子天差地别,从繁华到荒凉,岂能不让人恍若隔世。

她摸着那些个残旧的桌凳,忍不住擦拭起来。她一动,王府带过来的下人跟着忙活起来,没多大会儿功夫,就把小院收拾得干干净净。

“年纪大了,就是没这些年轻人干活利索。”叶阿婆说着,皱纹慢慢舒展。

方家父女赶过来,方父看着是个实在人,方怜香因为上次的事,现在把梅青晓当成自己的主子。父女二人帮着忙前忙后,还承诺着以后会时常来打扫院子。

叶阿婆连声道着谢,也没有同方父客气。

梅青晓道:“眼下王爷不在王府,婆婆要是觉得寂寞了想找个陪着说说话什么的,倒是可以让方姑娘去小住几日。”

方父闻言,喃喃,“…这怎么行…”

“没什么不行的,婆婆一向喜欢方姑娘,可以认方姑娘做干孙女,她便可以名正言顺地住在王府。日后说出去,也是王爷的义妹,别人也不敢小瞧。”

方父一听,拉着女儿就跪了下去。

“大姑娘,您…大恩大德,我们要怎么报才好…”

叶阿婆抚掌道:“那敢情好,我就喜欢怜香,巴不得多这么一个听话懂事的干孙女。”

方怜香心里欢喜着,想到自己做的那些事,又很是惭愧。上回的事,阿爹知道后狠狠骂了她一顿。阿爹说那虞家大姑娘不怀好意,是个满肚子坏水的。梅家姑娘虽然话说得狠,却是个心善的。

阿爹告诉她,以后要视梅大姑娘为主子。没想到,梅大姑娘果然是个好人,居然还让她做慎哥哥的义妹。

她该知足了,再无所求。

“大姑娘,以前是我不对,以后我…一定听您的话。”

这便是彻底认主了。

梅青晓亲自将她扶起来,改了口叫怜香妹妹。方怜香不敢托大,依旧唤她梅大姑娘。方父喜不自胜,满脸堆着笑。

叶阿婆真真正正露出开心的笑容,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又是个知道分寸的人。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该做。

眼下梅青晓开了口,一下子说到她的心上,她的心哪像是吃了蜜一般的受用。欣慰的眼神不停看向梅青晓,感叹着真是一个好姑娘。

阿慎能找到这样的媳妇,她死而无憾了。

这边热闹欢喜,声音传到隔壁。隔壁的李氏抓耳挠腮半天,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她被那姓梅的丫头害得在地牢里待了好几日,丈夫又在外出做活时被砸断了腰。简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倒霉倒到了一块。

不过丈夫伤成这样,她心里并不难过,至少他不会嫌弃她坐过牢,不会因此而休了她。看着只顾埋头吃的儿子,又看看躺在床上废人一样的丈夫,她终于没能忍住。

方家都能捞好处,凭什么他们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