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炀帝的脸色更加难看,再次喝令侍卫把崔民象立即推出殿外斩首,而随着崔民象的叫嚷声逐渐远去,原本还有些帮着来护儿劝谏的裴矩等人也心下一片冰凉,彻底死了阻止隋炀帝三巡江都的心。
不一刻,侍卫将崔民象的首级呈上殿来,犯了狗熊脾气的隋炀帝再次脑袋进水,竟然命令侍卫把崔民象的带血首级放在来护儿面前,然后沙哑着嗓子说道:“来护儿,朕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收回之前奏请,朕就不再追究。你如果不肯,崔民象就是你的下场!”
大殿中鸦雀无声,不少人额头上还渗出了冷汗,来护儿内心里也是天人交战,既害怕继续激怒隋炀帝,真的人头落地,又想起了眼下的困难时局,隋炀帝再次南巡的危险后果,迟疑了许久都不敢吭声。隋炀帝心中怒火却是越来越旺,突然又大吼道:“说!你是否收回奏请?”
“臣不收回!”被忠君爱国彻底洗脑的来护儿突然热血冲头,大声答道:“微臣坚持恳请陛下弃议南巡,留驻东都,以国事为重!”
说什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宠臣来护儿也会如此顶撞自己,隋炀帝的脸色顿时就成了铁青色,狰狞笑道:“很好,看来朕还真是小看你来爱卿了,既然你执意要自己找死,朕成全你!来人,将来护儿推出殿外斩首!”
来护儿的身份放在了那里,这次连殿中侍卫都不敢随便听从命令了,全都惊讶的看向隋炀帝,隋炀帝则怒气更盛,又大吼道:“没长耳朵?把来护儿推出去斩了!”
侍卫磨磨蹭蹭的上前,来护儿昂首等死,朝中文武百官面面相觑,有心想拉来护儿一把却不敢出这个头,陈应良也是犹豫万分,有心想为来护儿求情却不敢开口,不过当看到侍卫将来护儿按住时,陈应良也下定了决心,出列稽首奏道:“陛下,来柱国于国有功,还请陛下刀下留人。”
来护儿的眼睛斜了陈应良一下,并不说话,隋炀帝则怒喝问道:“怎么?难道你也要反对朕再巡江都?”
“微臣不敢。”陈丧良战战兢兢的答道:“微臣只是恳请陛下看在来柱国的累累功勋份上,法外开恩,饶他不死。”
“陛下,万不可听陈应良虚言狡辩,他与来护儿本就是一党!”
意外的声音突然响起,蜀国公独孤纂嗣大步出列,向隋炀帝奏道:“启禀陛下,就微臣所知,陈应良昨日下午,曾经主动进到右翊卫府,与来护儿密议许久!今日早朝之前,陈应良又与来护儿低声密议,至宫门开启方散!微臣怀疑,陈应良与来护儿早已暗中勾结,实为一党!请陛下明查!”
“陛下,微臣也看到陈应良与来护儿密议!”燕国公于世虞也站了出来,举笏奏道:“今日早朝之前,陈应良与来护儿在皇城门前密议,然后朝上就发生了来护儿顶撞陛下,陈应良为之求情的事,微臣怀疑陈应良与来护儿对此事早有预谋,联手作乱,意图不轨,请陛下明查!”
“微臣也看到了,微臣也看到了。”朝上关陇门阀的官员纷纷出列,一起证明陈应良确实与来护儿在皇城门前单独密议,其中最狠最刁的还是小萧国舅萧怀静,不仅做证看到陈丧良与来护儿单独密谈,还奏道:“陛下,刚才你问陈应良是否反对再巡江都,陈应良只是不敢,却没有否认,由此可见,陈应良心中仍然还在腹诽陛下不可南巡!理应与来护儿同罪!”
听到这些七嘴八舌的攻讦诬陷,只不过是替来护儿求一下情的陈丧良也彻底傻了眼睛,下意识的扭头去看来护儿时,见来护儿对自己苦涩一笑,陈应良也终于想起了一件大事,顿时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记耳光——来护儿是江都人,是关陇门阀最痛恨的新兴权贵代表还是杰出代表,关陇门阀当然不介意把自己和来护儿一网打尽!
还好,陈丧良在朝廷里还有几座比较靠谱的靠山,至少裴弘策就马上出列奏道:“启禀陛下,百官在宫门外低声交谈,本是常事,陈应良事前也绝对想不到来护儿会在今日因为顶撞陛下而获罪,绝无事前议定可能,请陛下明查。”
裴弘策带了头,与他交好的裴矩和裴蕴也只能赶紧站出来为陈应良辩解求情,然后在历史上同样反对隋炀帝三巡江都的右侯卫大将军赵才,也站了出来为来护儿和陈应良求情,带动了冯盎段文振和皇甫无逸等十六卫府的重要将领也出来求情——大隋朝廷里的正人君子其实也有几个,只是因为隋炀帝的狗熊脾气,这些正人君子为了自保只能闭嘴。
到了后来,连宇文述和云定兴都碍不过十六卫府的众人情面,出列替陈应良和来护儿求了情,但关陇门阀却不依不饶,坚持鼓动隋炀帝严格惩治来护儿顶撞皇帝的大不敬之罪,还有陈应良党附阴和及腹诽朝政之罪。最后,怒气已经稍消的隋炀帝这才喝道:“来护儿,陈应良,既然你们都不想让朕南巡,那你们也不用再进皇城了,都给朕滚回家去等候定罪。”
“微臣谢恩。”陈丧良跟着来护儿一起叩首谢恩,然后陈应良自然少不得在心中大吼,“谁他娘的反对你去江都了?我早就巴不得你去江都被绞死了!你不死,我怎么有机会把你闺女抱上床?!”
就这样,犯颜直谏的来护儿和无辜遭到株连的陈丧良都被赶出皇城了,还被当殿摘去了官帽,垂头丧气的与来护儿并肩走出了皇城后,始终一言不发的来护儿这才对陈应良说道:“多谢贤侄仗义施援,不然老夫这颗人头或许就真保不住了。连累了贤侄无辜受罚,老夫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叔父客气什么?”陈应良苦笑说道:“是我鼓动了叔父你劝谏陛下不要南巡,叔父你因此被逐出皇城,小侄心里才过于不去。”
“与你无关,这是我自愿的,就算没有你的鼓动,我也会这么做。”来护儿摇头,又低声说道:“贤侄,回家后,马上把你家里的面街大门封上,你的家人出入只能走坊内小门,你本人深居简出,能不出门就最好别出门,过了这阵风头再说。你得罪关陇门阀太深,要防着他们对你落井下石。”
“多谢叔父指点,小侄明白了。”陈应良点头道谢,又苦笑说道:“小侄与你一同获罪,今天晚上,真不知道会有多少关陇门阀的官员设宴庆祝?然后又不知道有多少人做梦都能笑醒啊?”
“贤侄,你还是太小看他们了。”来护儿的笑容更加苦涩,道:“他们不仅会设宴庆祝,做梦笑醒,还更会挖空心思的给我们寻找罪名,不把我们置于死地,他们就绝对不会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