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涟青弯腰拾起滚落在地的玉色腰佩,刚在池里被仔仔细细洗过一遍,就算落地染尘了,那也不掩剔透无瑕的光泽。
温浓是万万没想到在经历过万分惊险的刺杀之后,他的关注点还会被这种小物什吸引,登时又悔又难过——
恨不能重来一次,把值钱的玉佩留下,换个别的不值钱往外掷。
陆涟青以指描摹玉佩的图形,双目如勾轻轻滑过她期期艾艾的小眼神:“你喜欢这种玩意?”
温浓换上一脸拾金不昧,就是喜欢也死不承认:“民女原是想揣在身上,找到机会立刻归还殿下的。”
投机取巧的回答并不能挑起陆涟青的兴味,他容色稍敛,将腰佩收回怀中,回坐高位,凌眸一转,没有忽略温浓肉疼的小眼神:“不怕本王了?”
温浓想摇头,她怕死了陆涟青心有不顺连她一并灭口的,嘴上却说:“民女不想违心而言。平心而谈,殿下生身王朝贵胄,您乃人中英杰,王相之气令人生畏……民女不是不怕,只是心中敬意更甚一些。”
陆涟青默然,他指向被清理的那滩血泊,漆黑的瞳孔染上一抹血色的红:“你真不怕,变成‘苏情’那样?”
温浓忍着不去回想苏情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不会的。”
陆涟青眉梢一挑。
“她本可以不死。”温浓紧紧抠住手心的肉,她挺直腰背,正气凛然:“逼死她的是背后操纵她的人,还有擅自背负亡魂与使命的她自己,这与殿下无关。”
陆涟青眸光转动,眉宇间的戾色渐渐褪散:“方才你救了本王。”
话题转得太快,温浓先是一愣,万万不敢邀功:“民女侥幸,盖因心之所向,下意识付之行动……”
“心之所向?”似乎觉得这个词有点意思,陆涟青笑了,笑声极轻,透露出一丝道不明的绻缱之情:“你心向本王?”
温浓没有细品,整副心思都绷紧在应对陆涟青的那根弦上:“民女曾言苏情姑娘说的不对,那民女的心自然是向于对者一方的殿下您。”
几次马屁拍到大腿上,温浓心知不能故计重施,可她别无选择。
陆涟青支颐看她,没有喜色,但也没有发火的痕迹:“你挺聪明。”
温浓看懂眼色,暗暗一松,七上八下的一颗心才刚回落,就听陆涟青接着又说:“你可曾想过她为何会对你下手?”
这下温浓迟疑了。
若非亲眼所见,她对所谓‘画皮’或许还会抱持质疑之心。但经验过方才血淋淋的一幕幕之后,温浓大抵可以确定‘苏情’无端冲她下手,怕不是为了‘借’她的脸皮?
因为不管真正的苏情还是她,都有一个共通的特点,那就是能够接近陆涟青。
如此看来今日陆涟青将她捡回信王府,确实是令全府上下所有人大感意外的举动。可被信王特殊对待并不是一件令人感到庆幸或得意的事情,苏情的行刺在不断提醒她的处境,宛若悬在刀尖浪口上一般,危险得令人窒息。
陆涟青把她捡回来的用意绝不简单,温浓摇头只求自保,她并不想过多掺和任何人的修罗场。
“不想猜?”对于她的讳莫如深,陆涟青居然没有强求,这回轻易松口放过她:“那就不猜了。”
温浓心中讶然,她没来得及高兴,紧接着陆涟青就说:“你于本王有搭救之恩,本王决定报答你。”
“……”
一滴冷汗悄然滑落,没能高兴起来的温浓很想大呼民女不敢,大可不必?
可陆涟青无视她的表情抗议,当下甩出一份通牒,搁在案上。温浓不解其意,陆涟青冲她抬下巴:“这是你的采选文牒。”
“……!!!”
温浓接过打开,真是她爹报送礼部的那份入宫文牒!
陆涟青眸若点漆,慑得温浓肝胆俱颤:“今月廿五采选之日,本王将如期送你入宫,作为搭救本王的答谢之礼。”
第16章 理由 “你想让我做什么?”
入宫?送她入宫?
为什么?
温浓表情空白,静静呆滞了好一会,仰起小脸企图跟他打商量:“能不能……”
“不能。”陆涟青语气笃定,充满毋庸置疑的武断。
温浓紧张得都结巴了:“可、可是——”
“也没有可是。”仍然没有给予任何转圜的余地,陆涟青再一次地打断她。
温浓不作声了,双眉紧拧,没有注意到脸上无意识流露出来的强烈情绪。
为什么他不在乎与郭婉宁相似的这张脸,为什么不追究她与郭常溪那点不清不楚的关系?温浓早有预感的,越是怕什么就越要来什么,她早该猜到陆涟青留她肯定还有其他用意!
这分明就是个局!
苏情意欲行刺那一刻,即便没有她出手,陆涟青的人也一直藏在暗处蓄势待发,苏情根本就杀不了他!他就仿佛在走一盘棋,抱持着游戏人间的戏弄心态笑看别人垂死挣扎。
她是棋子,苏情同样身在云迷雾锁的棋局里!
强烈的不满占据温浓的胸腔,可她双肩虚虚一塌,低头垂脸,目光聚在手中那份文牒上,又仿佛穿透文牒上的纸与墨,空洞迷茫,还想哭。
她怎么就没想到?
信王此人冷酷寡情、生性多疑,他岂会轻易留下来路不明的人,即便这人的背景足够‘干净’,即使这人还曾经救了自己,那都不足以令他放下戒心。
可为什么偏偏却是要她入宫呢!
重生回来以后温浓什么也不想,一心只求逃选离京远走他乡,躲得越远越好。她本就百般不愿进宫的,上辈子耗费多少心血吃了多少苦才逃出来,这辈子明明可以躲这一遭的,如今却要她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