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常溪呆了,万没想到最不抱希望的最大来意,反而轻轻松松解决了。他来回扫视眼前二人,一时间只觉百感交集。
有了陆涟青的松口,郭常溪立刻传讯回忠国公府,让人好好准备准备。
出门之前,陆涟青让人把温浓狠狠收拾一通,不再梳她的双丫髻,给她换了一身新裙裳。上身云白小绒袄,水蓝绸面修身襦,长带系腰,身段窈窕,上身效果刚刚好,就仿佛是量身给她订制的。
事实上出宫当日陆涟青就已经招来最具盛名的坊间裁缝,一口气订几十套。京畿最时兴的款式与图案应有尽有,各形各色纷纷繁繁,足够每月变换不重样。
知道的人知温浓随陆涟青出宫小住几日,不知道的还当这一住是要住上好几个月。
陆涟青从饰盒里挑出一支金鎏掐丝挑心簪,银蝶镶珠小翠玉,别在柔亮乌发格外俏丽。侍女给她抹了丹朱,还想上粉,被温浓抱着陆涟青的胳膊死活央着拒绝了。
他轻轻挲掉小脸上的薄粉:“也好,过于娇艳惹心,我怕没到忠国公府就已经把持不住。”
“……”能不能不要用那张寡情淡欲的脸,说着这么禽兽的话好不?
见他乌目深沉,温浓无比忌惮地松开手。
稍微仔细梳妆打扮就花费了半多时辰,郭常溪一直在外面等,倒也未显不耐。等到信王二人出来了,郭常溪正要上前迎接,就被陆涟青给拒绝了。
信王府自有出行马车,陆涟青不欲与他共乘同行,自己与温浓另乘一车。
他肯答应去忠国公府就已经是给足了面子,郭常溪哪能要求其他?左右他与陆涟青无话可说,不坐一车反而乐得自在,郭常溪目送他们上车,转身返回自己备的马车里。
车轮辘辘辗过门道,从信王府启发前往忠国公府。
事到如今,温浓反倒希望同乘的马车能多几个人,至少不必面对陆涟青深沉的眼神。
“眼下只有你我二人,你的镯子为什么落在郭常溪那里,可以开始解释了。”
第79章 如果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她就不能遇……
温浓心知避无可避, 讪讪然说:“你不是都知道的嘛?”
“我本来就没想入宫,当日朝廷的通牒下发各地派送我家来的时候,我爹想让我顶替妹妹的名额, 那时我就作好了偷偷离京的打算。”
温浓心中叹息, 或许真是造化弄人吧?如果那天晚上没有遇见郭家兄妹,没有发生那场车祸的话,假如她能平安赶至北玄门,平平静静等到天明之时,那么清早就能出城了。
如此一来,后续一切皆不会发生。温浓不禁偏头看向身边的人,虽然后来发生很多不如愿的事, 可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她就不能遇见陆涟青。
温浓眉目舒展,神情不自觉柔和下来, 却听身边人的声音充满怀疑:“所以当日害你车祸受伤的是郭常溪, 他放任遭遇车祸的柔弱女子孤身流落街头, 而他却只是留下钱囊然后率车离去?”
温浓瞬间清醒, 她曾答应郭常溪绝口不提那夜车祸郭婉宁也在的事情, 所以解释起来挑挑捡捡,略去郭婉宁的部分, 反而显得这个回答不伦不类。
不说是他的马车先撞了别人, 就是别人碰瓷了他, 以郭常溪出了名的君子作派,不可能只做到这种程度。
陆涟青双目微眯:“车上没有别的人?”
“……”温浓简直想喊殿下英明, 立刻就能发现端倪。她干巴巴地踢皮球,把皮球踢给郭常溪:“我当时被撞伤了,稀里糊涂的, 没注意车里还有没有人……”
陆涟青容色淡淡,没说信也没说不信:“所以之前你总说要离开,就是为了寻亲?”
见他没有继续纠结那个问题,温浓暗松口气,赶紧点头:“既然那位姨母当年有心留下那个镯子,肯定就是希望我能想通以后去找她。”
陆涟青问她:“可绛州之远、天地之大,你既不知那位姨母的具体住址在哪,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你打算怎么找?”
“那毕竟是我娘的亲姐妹。”温浓盯着绒帘半掩的窗牖以外,眸光随着车马震动晃了晃:“我心想着反正家里也没什么其他能够留恋的地方,还不如干脆去找她。”
重生回来头一天,她不是不曾留恋过父亲的好。只是那样的好实在太过微小,当她经历过十年以后家人带给她的痛苦与绝情以后,那样的微小根本不足以把她留下。
陆涟青静静看她,弯过脖子,将脸轻轻抵在她脑袋上。
温浓见他不问了,知道他不会再追究镯子与郭常溪的事。她让双肩放松下来,脖子弯向他那一边,侧过脸来轻轻枕在他的肩膀上。
如果那一夜没有发生意外,当她离开京师踏上寻亲之路,运气好的话也许三两个月就能在绛州找到姨母。若是运气稍逊一些,找个一年半载也不奇怪。可要是运气实在背到家,说不定三五年甚至更久,久到一辈子也找不着她。
可这有什么关系呢?其实所谓的寻亲,只是她给自己留的一个念想。找着了,自然皆大欢喜;找不着,就当有缘无份。
她离京的真正目的,本不纯粹是为了寻亲。她只是借寻亲为名,试图离开这片令她敬惧的伤心之地。
只是如今的心境却与当时大不相同,现在的她身边有他。
车马辘辘走了好长的路,忠国公府终于到了。
不同于陆涟青建府幽僻,忠国公的府邸建在皇城根儿,周边皆是在达官显贵的府邸,信王马车一到,立刻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陆涟青不打算被人当猴子围观,免了忠国公府举府出迎的厚礼。他在温浓之前率先下车,当手一伸甫一挑帘,温浓立即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戳人脊梁骨的尖锐视线。
好在温浓在宫里没少受过这等洗礼,视若无睹驾轻就熟,然后稳稳抓住陆涟青的手。
作为主家郭常溪在前边引领,草草看了眼两人交织的十指,便收了回去。
直到他们踏入忠国公府的大门,远处有双眼睛瞪得直大,目光定定落在温浓身上。
忠国公府迎来两位贵客,门房早就进去通报了。坐在正厅等待迎接他们的是忠国公府老太夫人常氏,她的丈夫正是承的国公之位的忠国公,年轻时候立下功勋数不胜数,妻子加封一品诰命,风光无两。
近些年来忠国公抱病在身,每况愈下,几乎不曾在外露面,在家鲜少有管事的时候,如今这忠国公府还是由常氏操持,家中事务一应大小皆听她的。
除她以外,长房嫡长郭公卓也在,还有他的夫人郁氏,二人毕竟是郭婉宁的双亲,既然这是招请未来女婿上门见面,女方双亲自然没有不在场的道理。
只是今日气氛颇为微妙,在座的人都知道此趟来者除了陆涟青,还有一名姓温的女子。
“他竟真把那样的女人带来了,万一被婉婉瞧见了,你让她如何自处?”郁氏面露嫌恶,浑然没有郭常溪口中所说的那般殷切盼见与和蔼慈容。
她对这次安排根本就不乐见,就算那是信王,日后成亲也得管她叫一声岳母。此番上门拜会未来亲家,竟还带个嬖宠一起来,简直不成体统!尤其对方还是靠的郭婉宁的脸上位的。郁氏还记得宣平侯夫人齐氏上门哭诉那个女人的恶行,一想到她用自己女儿的脸到处勾三搭四,为人父母的郁氏只觉无比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