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出现的钥匙带给温浓内心的悚然,她吹了烛灯草草上榻, 阖眼之前又看向忽明忽暗的门外,门廊挂灯灯火明灭,也不知今晚的陆涟青可睡得好么?
他都不来找自己, 那约莫根本毫不上心, 早早已经睡了下去。温浓越想越气闷, 干脆收心闭眼, 也不去搭理。
阖眼静心, 温浓抱着被子蜷缩在床的角落,耳边听见午夜的风声呼啸, 对面的门板喀吱一响, 她倏而睁眼。
有人夜半不眠, 推开隔壁的房门,但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温浓下意识摒住呼吸, 等待的过程好像极为漫长,但也许只是她的错觉,从听见声音到现在根本没过多少时间。就在她以为自己可能只是听错了的时候, 槅门处的纸窗被门廊的灯火照出一道颀长的剪影,温浓的心立刻紧缩。
可是停留在外边的人迟迟没有把门敲开,温浓从心脏打鼓等到哈欠连连,她觉得自己再不行动,天很可能就要亮了。
于是温浓下地穿鞋,连件厚袄也没加,直接上去把门打开。
大约是听见她下榻的声音,门外的人并没有因为猝不及防开门的动作而吓着,温浓只拉开一边的门扇,陆涟青就站在门前的位置,萧索寒风拂乱了他的乌丝,惨淡的脸色被摇曳的灯笼映得分外失真。
出来之时温浓带着满腹牢骚,等见到他以后就什么也发不起来,反是陆涟青主动先说:“怎么不多披件外衣就出来了?”
“我就出来看一眼。”温浓其实挺冷的,没想到外边的风这么冷,可她还是逞强地嘀咕:“反正屋里也不冷。”
陆涟青垂眉:“可是我冷。”
冷就别出来啊!出来起码穿厚点吧!温浓苦大仇深地瞪着他那身单薄的穿着:“那就赶紧回去。”
陆涟青淡淡说道:“太冷了,一个人睡不着。”
温浓心头一热,别扭地撇开脸:“你以前不也总是自己一个人睡的么?”
“以前再冷也不觉得冷,现在却不一样。”陆涟青低声呢喃,“就算烧了地暖、忍耐炭盆的乌烟烤火、抱着汤婆子也还是觉得冷,双手怎么也捂不暖。”
冻得发白的手指不自然地动了动,摊在她眼前,像是为了证明给她看。陆涟青僵硬地重复着那句话:“太冷了。”
温浓盯着那双手,借着火光抬头看他淡淡的表情。
显然这人并不擅长示弱服软,所以即便是在向她讨饶,也只会绷着脸重复说着似是而非的意思,却不懂得如何表达他真正想表达的那句话。
温浓深吸气:“殿下要是冷了,多穿几件衣服、多烧几个炭盆,再捂几个汤婆子、再盖几张被子,总不会无济于事。”
陆涟青神情怔忪,听温浓又说:“你就是没我暖床,迟早也能找到其他更适合的人给你暖床。”
“我不需要暖床人。”陆涟青拧眉,眉心拧着一股郁气。他咬牙切齿,像是对这席话难以忍受:“我不要别人。”
那句话缠绕在心,压抑在胸口几度翻涌,窒痛得他难以喘息。
“我要的是你。”
在吐露每个字之前,陆涟青都像是耗费了极大的力气,可当彻底说出口以后,他才明白这是他真真正正渴盼的、想要的东西。
“阿浓,我只要你。”
温浓像是大惑得解:“难道我不是已经属于你了吗?”
“我早就已经是你的了,由内到外,由身到心。”像是为了配合这席话,温浓张开双手,掂起脚给他一个爱的抱抱:“喏,你感受一下。”
正如那天他从带着一身疲累与伤,温浓的拥抱驱散满身的芒刺与寒意,陆涟青无时无刻不在贪恋,无时无刻不在渴求着。
陆涟青抱着她就不撒手了,温浓哪里舍得让他继续留在门口吹冷风,果断把人拉进屋里把门阖上。
气话是在气头上说的,经过一宿的沉淀,温浓就算仍然气闷,脑子也比刚开始的时候清醒多了。说来说去,这人天天盯着曹世浚,无非就是醋瘾犯了,一害醋就发脾气。
“你在这里躺好不许动,我去叫人端碗驱寒姜汤过来。”温浓把他拉进被窝捂个严实,边探额头边摸手,这人身上伤没好,本身体质又差得离谱,居然还敢穿得这么单薄在外头吹夜风!
“不喝。”陆涟青扣住她的手腕不松手。
“要是受寒发热怎么办?”要是又病了,回宫的日程就又得往后挪了。
“没事。”陆涟青眯眼往她身上靠,鼻息打在颈窝上又痒又热。温浓被他缠得没辙,只得手脚并用摸进被窝给他当火炉暖着。
“你该不会是故意使的苦肉计吧?”温浓边暖边问,越想越觉得是。
陆涟青答非所问:“我不会再提那个人了。”
曹世浚?温浓好整以暇地等他后话:“你已经把他杀了?”
这话是陆涟青白天说的,此时被温浓拿来调侃自己,他也不气:“姓曹的伪装成的关山班少班主频频接近你的时候,我的确起了疑心。”
温浓面色一肃,静静听他接着说:“你曾在九猁石山洞中与我合奏过一曲啸叶,你说啸叶是邻家哥哥教的,关山班少班主也会,他还曾在宫里吹过,那个人是曹世浚。”
没错,温浓听过当时伪装成少班主的曹世浚吹过,也正是从那时候起加深她对少班主的猜疑。而同样的疑点,在陆涟青眼里却落到了她的身上。
“关山班我查过,整个班底的人我都查了,曹世浚并不是原班底的人,原班底的人包括真正的关山班少班主周元春居然都不知道这人的真实来历。后来我抓到所剩不多的妙观斋行凶刺客,竟无一人能说得清曹世浚究竟什么来头。”
“他接近你的目的太明显,我的确曾经心生猜忌。”陆涟青面色不豫,只要想到这个人,就给不了好脸色。“但我并不是在怀疑你。”
温浓怔然。
“你是我送进宫里来的,我很清楚你我的相遇绝不可能是阴谋策划,有人故意将疑点转移到你的身上,不过是想利用你来蒙蔽我的眼睛而己。”
温浓讶然:“谁?”
陆涟青道:“三妃外家已经查明,曹世浚并非为其所用,他背后另有其人。”
温浓心中一震,她料想过曹世浚背后的人不是三妃外家,也想过会不会是曹世浚的个人行为,可如果他背后还有其他人,那会是谁?
除掉三大外戚之后,陆涟青基本已经肃清其他党羽,再没有其他势力可以与其匹敌。就算仍有不少人暗中雌伏蓄势待发,可对陆涟青而言几乎可以称得上不堪一击。
上辈子温浓埋没在内宫,既没遇上陆涟青,也没接触曹世浚,往后十年间陆涟青可曾遇到什么危机她所知不详,就是想帮也帮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