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知道容从的态度在微妙地转变,这甚至是连容欢都不易察觉的细微。容从转身停下来仔细端详杨眉,眉梢眼尾每个细节都没有放过,专心之致,令她不由红了脸。
容从反问:“你有什么办法可以取信陛下?”
“奴婢还不能说……”杨眉眼神闪烁, “但是奴婢知道陛下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奴婢有办法令陛下对奴婢敞开心扉。”
容从颌首:“这是你当初坚持要去永顺宫的理由,我只是把机会交给了你, 你可以尝试努力, 并不需要向我承诺什么。”
杨眉急急说道:“可我想证明给你看。”
“我想证明我对你有用。”杨眉容色焦虑, “我……”
“所以你真的去挑衅容欢了?”
杨眉面上闪过一瞬的凝滞, 气息紊乱。
容从的目光自下而上, 带着审量:“容欢说你知道很多,他还说你什么都知道——”
“可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杨眉咬着下唇, 绷着脸一语不发。
“你好像藏着很多秘密。”容从打量她, 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个圈, 徐徐收敛,然后缓缓一笑:“不过没关系。”
没关系什么, 杨眉眉心一抖,看着他转身:“你已经不需要我了吗?”
“你就不怕我把事情说出去吗?”
容从伫足:“你这是在威胁我?”
“不是、我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杨眉面白若纸:“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不管你信不信,比起容欢你会更需要我, 我对你而言更有用。”
容从却笑:“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我从未觉得那个浑小子对我而言能有什么大用处。”
杨眉执拗而笃定地说:“所以你才需要我。”
容从牵动唇角:“可我已经不需要你了。”
杨眉容色恍惚,看着容从转身撇下她,她下意识唤:“师傅。”
“我不是你的师傅。”
他没有回头,甚至不曾停顿。徒留下杨眉孤身立在原地,面无血色,浑身颤抖。
站在拐角处,容欢将身形藏于阴影当中。
*
这天温浓例行到太医府探望昏未醒来的李监查,意外发现前来探视的还有别人。来人一身女官打扮,品阶应该不算低,看似应是尚事监里出来的。
温浓认不得她是谁,她却知道这位正是声名赫赫的那一位,轻轻点头与她示意:“姑娘可是阿浓?”
对方客客气气,温浓自然以礼相待:“不知这位大人是?”
“我在六司之一的司簿司任职,与李监查略有几分交情,赶今日得空,便想着过来看看她。”这位司簿姓叶,掌尚事监隶下六司之一的司簿司,据说是李监查同期,温浓从前只去过造办署和织染署,与这司不熟,也就对她不识熟,“听这里的医官说你每日都来探视,不巧上回不曾碰面,今日倒是遇见了。”
“李监查为人刻板,性子也不太好惹,识熟交好者委实不多,前阵子还听说她徒弟遭难没了,我生怕她无人照看,难得有你与她亲近,又能对她如此上心,她若醒来必要感激零涕。”
温浓有些不好意思:“我从前在织染署跟了她一段时间,说起来也算是她的半个徒弟,师傅有事徒弟服侍,也是应当的。”
听说这位是信王跟前得脸的人,叶司簿没见她之前还曾担心会否是嚣张跋扈小人得志的嘴脸,见过之后才发现竟是相当出人意料的平易近人,心中生出几分好感,不由与她多聊几句。
叶司簿与李监查私下交情本就不差,再加上都是容从肃清尚事监之后被提拔起来的人,一来二去更加熟络,早在李监查出事当时她就曾在第一时间赶来探视,对她发生这样的事故感到相当意外与自责。
“自责?”温浓不解。
叶司簿本不欲多言,但见温浓对李监查是真的上心,而且她也多少曾从李监查口中听说过这人,知道李监查对她的私下评价并不差,这才说起:“她这人行事较真,做什么都要有始有终,那日她向我借用了司簿司的文录藏馆的钥匙,当时天色已晚,我曾告诫她说别看太晚早点归宿,毕竟前一天才刚出了常制香那样的事情……宫里人人心神不宁,我没想到她这一宿去了,走的时候竟会发生那样的意外……”
一声轻叹在温浓耳边响起,她想到当日李监查说要查常制香的死因,却未料想她是去了司簿司。可司簿司掌宫人名籍登录及赐廪之事,藏馆收的宫人名籍档案的登录,她去查那个做什么?
“李监查似乎对常制香的死不得释怀,她要查的应该正是常制香的宫籍资料。”依李监查现在的身份其实是可以随时调取在籍宫人的入库资料,可她却选择入夜之后悄悄去查,足以说明她对常制香的死有其他看法。
温浓心中百转千回:“那你觉得呢?”
叶司簿淡笑一声:“宫里的事,不能太过较真。”
若是太过于较真,很可能就会变成李监查这样。
等到叶司簿走后,温浓重新琢磨她对自己说的这番话,意识到叶司簿这是在暗示她李监查的意外有问题,否则这种事情她不该轻易对一个认识不到半天的人说出来,即便是与李监查关系交好的她。
也许只有像叶司簿这样的人才符合宫中明哲保身的活命法则,她知道问题的根本,但她不会去较真,当个糊涂的人很多时候会比清醒的人更轻松自在。
但温浓可以从中看出叶司簿与李监查的关系是真的好,她将唯一的良心交给了温浓,因为知道比起她一个小小的司簿,有信王作后盾的温浓更适合去碰这桩事。
从前的温浓也是叶司簿这样唯我利己的类型,因为上辈子的她比叶司簿更加渺小而脆弱,也许小小的一记拳头就能把她打得满地找牙,根本不堪受到任何冲击。
但这辈子却不一样了,她有迎难而上的资本,她有陆涟青!
温浓顿觉热血沸腾,她想替李监查做点什么,哪怕只是一点点。温浓给李监查掖好被褥,出门拐弯打算追上叶司簿,可惜她没遇见叶司簿,出门不慎撞翻了药徒手里的托盘。
“啊!”
药徒一声惨叫,饶是温浓眼疾手快,仍然没能接住盛有药汗的汤碗,把那碗药给掀翻了。
温浓心虚得五体投地,灰溜溜替小药徒捡碎片:“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要被骂死了!”生怕挨骂药徒也就十三四岁的半大小孩,一时情绪激动差点没哭出来,温浓理亏在先,不好意思让人家替自己挨骂受罪,于是自告奋勇帮他把重新煎药送药的活给扛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