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涟青森森一笑:“狂妄。”
他一抬手,就把侩子手给招来了,然后架起她作势就要手起刀落割她舌头,吓得温浓蓦然睁眼——
刺骨的寒意没有了,周身包裹在又厚又暖的软绒被褥里,目光一偏,发现临床的窗边光影浮动,淡光细细渗入室里,撒落在床前阖眼静坐的男人身上。
那么恬静,那么温情。
温浓眼眶湿润,哇一声就哭了出来,把守在床边刚刚阖眼打盹的陆涟青给惊醒了。
“醒了?”陆涟青揉捏眉心略略醒神,刚把脸给凑过来,就被负气的温浓地掰开,然后撸起被子蒙住脑袋,死活哭着不出来。
陆涟青拉扯两下没扯动,见她哭得死去活来,又不舍凶她:“是不是吓坏了?别怕,有我在。”
他不提还好,一提温浓就气不打一处来,掀了被子起来凶他:“让你再割我舌头!”
“……”
陆涟青替她捋顺被窝里拱乱的毛,又给她拭去挂在脸上要掉不掉的泪:“做恶梦了?”
恶梦?温浓呆了呆,没错,是恶梦。
刚擦完的泪又如洪水决堤,怎么收也收不住,温浓顾不上被窝外面有多冷,从床里爬起来往他怀里钻,这一抱上,掉泪掉得更伤心。
陆涟青生怕她着凉,抱了一会就往床里放,然后卸掉靴袜陪她一同钻进尚有余温有的被窝里。
即便到了床里,仍能感受到怀里的人儿正在使劲往他这边拱,陆涟青伏身在她眉眼间轻轻一么:“梦见我把你舌头给割了?”
温浓缠上来索口勿,没吱声。
每当这丫头犯怂的时候就特别磨人,陆涟青感觉得出来她是真的怕了:“梦里的我为什么这么坏?”
换作平时,温浓已经被这样的说法给逗笑了,可她这会儿还心有余悸,半点都笑不出来:“……因为梦里的你不认识我。”
陆涟青挑眉。
温浓梦见了上辈子第一次见到陆涟青的场景,那时候的她还只是深宫里头弱小不起眼的粗使宫奴,见到高高在上的信王一句话就把人命给收走了,对方还是比她品阶高位份高了不只一丁半点的掌事女官,随后一段时间后宫全是腥风血雨,吓得温浓六神无主,给她留下了极其深刻的阴影。
所以刚重生回到这世上遇见陆涟青的时候,温浓是惧怕的。在随后相处的那些时日里,她无时无刻都在谨记彼此的身份差异,生怕对方什么时候不要她了,一句话就能断送她的人头性命。
这种阴影一直持续到她跟陆涟青在一起,她原以为自己不再畏惧,可昨夜的一场恶梦唤回了温浓内心真实的恐惧,令她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无端梦见那样的过去,也令她明白自己的心结在哪里。
贪恋这份温存的温浓终究还是从陆涟青的怀里爬出来,然后抓起被褥默默往自己身上裹一圈,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我跟你说件事。”
“你说。”陆涟青看她把自己裹成粽子,捞过来想帮她把脸从棉褥里边拨出来。可是温浓不肯,兀自啜泪:“你相不相信前世今生?”
“如果我说我是从十年后回来的,你会不会以为我疯了?”陆涟青双唇微启,但温浓兀自把话完,然后兀自摇头:“你不会的,因为你也重生了对不对?”
陆涟青眉心一动,只是温浓没有发现。
“我把这事跟你坦白,什么都跟你坦白……你能不能也老老实实告诉我。”温浓终于稍稍露出脑袋,露出两只眼睛,有些畏惧,有所顾虑,但更多的是期盼,期盼对方也能向她坦然相告。
温浓怀惴不安地等啊等,略略抬眼偷瞄,见到陆涟青正在盯自己,忍不住想把被子再拉高。
“别遮了。”陆涟青将她掩耳盗铃的动作拉下来,“呼吸不畅头不晕?”
“晕。”刚刚情绪太激动没感觉,现在冷静下来发现特别晕。经他一提醒,温浓更觉难受:“想吐。”
陆涟青把粽子温浓捞进怀里:“你被钟司制药倒了,那东西有问题,除了想吐还有什么其他不舒服的地方吗?”
温浓这才回想起自己跟钟司制的周旋,蔫蔫趴在他肩上,闷哼一声:“她骗我。”
“你若不是孤身涉险,哪至于着了她的道。”
温浓继续哼:“你还没回答我。”
陆涟青嫌隔着被褥太厚,三下五除二拉掉,然后把人往怀里凑:“我以为你不会这么快说。”
温浓背脊一挺,眼睛瞪直。陆涟青以柔化刚,半点不慌:“我原以为你要么把这事藏个三五年再拿出来说,要么烂在心底一辈子都不与我说。”
温浓结巴了:“你、我……你早就知道……?”
陆涟青果然知道她是重生的!可是温浓气焰锐减,听他话里的意思,怎么反倒觉得自己更心虚呢?!
“那为什么不是你跟我说?”温浓立刻找出理直气壮的反驳理由。
“为什么要说?”陆涟青却反问她:“既然回不到十年后的那个所谓‘上辈子’,我不觉得有什么必要值得重提。我并不在乎过去你的人生里有什么,因为那里没有我,我在乎的是现在的你从今往后的人生里都必须有我。”
他知道温浓曾经活得有多么艰难,所以他绝不会让温浓重蹈覆辙。只要这辈子有他陪着守着,那就绝不会让温浓继续去走上辈子的那条老路。
相对的,不论她情愿与否,温浓都必须陪他走完接下来的整个人生。
这是陆涟青的一点私心,他没有说的是还有一点私心不愿向温浓提及上辈子的事,是不想让温浓重新回忆上辈子遭受迫害不得不陪他死的事。
他怕温浓怨恨,更怕温浓后悔,后悔与他在一起。
温浓表情懵圈,怔怔盯着他,眼睛眨巴,泪水唰地落下。
陆涟青不厌其烦地替她拭去眼泪:“怎么今天成了小哭包?”
“我梦见你变成了重生前的样子,又冷淡又凶,还说要割下我的舌头。”温浓磕磕绊绊地低喃,“那时候的你不认识我,你站得那么高,我跪得那么远,我连你的袖袂都摸不着,我好怕变成那样的过去。”
“那是因为我没机会遇见你。”陆涟青淡淡舒眉,“如果上辈子能早一点认识你,说不定我俩都不会死。”
温浓边哭鼻子边点头,点着点着,忽而抬首:“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