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对自己说,将来我一定要对我的孩子好、加倍的好。”当她得知有了孩子的时候,温浓是高兴的,可她哪里想到第一孩子变成了不幸的代名词,没能迎来新生就不得不面对死亡?
纪贤静静看她:“你会成为一个好母亲。”
“我已经不是好母亲了。”虽然抗拒的心理无比强烈,可温浓其实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所以她才会伤心自责。
纪贤摇头:“比起你,殿下不是个好父亲。”
温浓难得听他说陆涟青的不好,眨着泪目瞅向他。
“你别怪殿下那样逼你,他无法体会这份感情的真切……”纪贤温声说:“当年淑妃娘娘怀有她的时候食用了有毒的糕点,太医也说孩子或会成了畸胎,娘娘本是不想要的。”
温浓瞠目结舌:“那、那……”
“尚在盛宠之年,娘娘遭人下毒怀有畸胎,她之所以留着孩子,是咽不下这口气,本意是要借题发挥惩治下毒的嫔妃,继而博取太上太皇的怜爱。”
后来太上太皇舍不得老来子,动用了太医府上下,又派人寻觅四海神医,淑妃见太上太皇那么尽力保这孩子,知道将来诞下麟子必得盛宠,这才答应把孩子给生下来。
果不其孩,淑妃给太上太皇生了个老来子,母子可谓极尽风光。孩子生下来虽说体弱多病,万幸不是畸形,淑妃悬着的心总算能够安然放下。
然而天生病弱导致陆涟青常年泡在药罐子里,吃的药比饭还多,大病小病从未间断。早年有太上太皇宠着护着,什么精贵赏什么,再名贵的药材说给就给。后来太上太皇两脚一蹬,靠山没了,过去的盛宠成了嫉红的恶臭,一道旨令发配偏远,那一路是真的差点熬死了他,陆涟青一辈子都忘记不了。
陆涟青在温浓面前不提,只是不想令她太伤心,可纪贤清楚知道陆涟青根本就不想要这个孩子。一个天生残缺的孩子,即便养尊处优,活着只会是煎熬与折磨,那是别人体会不了的加倍痛苦。
纪贤说这些不是为了替陆涟青开脱什么,也不是希望温浓能够同情他,而是想让她能了解多一点陆涟青的过去,并且设身处地理解陆涟青的心情。
温浓听过之后沉默了,好在她并没有消沉太久:“我会听话喝药的。”
纪贤舒眉:“不妨事,殿下也知道今日是他操之过急,这事等他回来再商量也不迟。”
温浓点头,乖乖把粥给喝了。
与此同时,相逢恨晚的左大夫与张院使依依惜别,返回泽润宫给公明说一声,告诉他明日打算搬去太医府开展学术研究。
公明观主点点头,对这个无心向道的师弟一点挽留意思也没有:“你带着方周不方便,我这里留他也不方便,明日问问殿下能否先将他给送出宫?”
“你不是说今日觐见太后的时候给报个名额吗?”左大夫瞪眼,要不是他说为免太后多心主动跟她提一句,他早让信王给加个名额了。
公明扶额:“太后今日没召见我,不然我已经提了。”
“指不定改明日召见你了呢?”左大夫也没多想,“不然还是跟我走吧,我带他去太医府。”
“不成,若不是这两天太忙,我宁可自己带着。方周毕竟是师父嫡传,将来我还是希望他能接替我继承东鸫观的。”公明虽是师兄,可他本身就是被信王强行拉壮丁,根本没啥事业心。
要知道当观主事多,责任又大,时不时被喊进宫来作法开坛,忙死了都,哪有时间清静修行?再说当年他正是出外渡化没在乌鸫观,才能逃过一劫的。谁知道东鸫观什么时候就成了下一个乌鸫观,公明其实有点怕死。
左大夫不赞同:“你明知方周……”
“入我门者终生依止,我见方周悟性极高,哪是你我得以企及?如今师父及诸位师叔伯皆已道魂归天,你还固循那些迂腐思想,不行不行。”公明摇头晃脑。
左大夫还想争辩一二,却被公明回说:“我看师弟道心未泯,既然你觉得方周不行,那不如你来?”
“……”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拿‘你行你上’碰瓷他!
果然当初不回来相认是对的,公明这人太滑头了,左大夫敌他不过,决定拉他到方周跟前好好理论,让本人自己来选。
哪知他们来到方周的房间一见,空空如也,左大夫坐不住了:“你就算知道方周不同意也不能把人藏起来呀?”
公明淡定的表情也有点端不住:“师弟别闹,方周不是成日跟着你的么?”
两人互视一眼,拔腿跑去问遍整个泽润宫的人,结果都说没瞧见方周。师兄弟俩的心慌得一匹,人是什么时候丢的?又干嘛去了?不会想不开又跑去行刺皇帝了吧?
公明现在的身份不方便去见信王,不得不让左大夫赶紧出去报信,这时陆涟青刚从广善殿回来,听说温浓肯开门,外袍都没解就进来了。
温浓背身坐在床上发呆,陆涟青见她两手捂着肚子,眼里闪过一丝恻隐,步伐也暂缓下来。倒是温浓听见声音往回看:“你回来啦。”
陆涟青放轻动作来到她身边坐下,细看她的眉眼神情:“心情好点了吗?”
“没好。”这么大的事,心情哪是说好就能好转的?不过温浓已经不再露出消沉之色:“你实话告诉我,水毒是不是我在造办署沾上的?”
陆涟青皱眉,以为纪贤偷偷把这事告诉她的:“水毒无色无味,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中毒,这事不能怪你。”
温浓眨巴眼,泪珠没憋住往下掉:“我就知道肯定是在造办署沾上的,都怪我自己跑去造办署……”
陆涟青这才知道被套话了,忙不迭给她抹眼泪:“这世间哪有那么多早知道?你我都是活了两辈子的人,还不照样栽了跟头?”
“孩子没了可以再有,我们会有下一个更健康也更完整的孩子。”
闻言,温浓含泪瞅他:“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要这个孩子?”
陆涟青动作一顿,不想瞒她:“我若说是,你又要怪我狠心。”
温浓控诉道:“我不是你母妃,我不是那样的人。”
陆涟青缄然。
“我不会拿我们的孩子当筹码,更不在乎孩子将来会是丑八怪还是病秧子,我的孩子我比谁都珍惜。”温浓啪嗒啪嗒掉泪,怒指他的鼻子:“那是你跟我的孩子,就算得靠我来生,那也是你种下的,你也有份,不许你不珍惜他!”
陆涟青轻轻握住她的手指贴在唇际:“我珍惜的。那是你的宝物,也是你送给我的宝物,我怎能不珍惜?”
温浓不信,掐住他的耳朵逼他再三承诺,这才勉强收住脾气:“我会喝药的。”
陆涟青双眸一闪。
“你们说的对,虽然我舍不得孩子,可我更舍不得让他诞生于世间受苦,非要留下孩子只是为了满足自我的私心而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