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舒凫再清楚、再明白不过地看见,林小梅袖口猛地窜出一道青藤,末端绞成一根尖锐的针,照准她手腕上的血脉狠狠扎了下去!
“……对不起。”
细如蚊蚋的低语在她耳畔落下,仿佛轻烟一缕,转瞬就被呼啸的风声吹散。
树藤刺伤舒凫之后去势不停,发了疯似的抽芽、生长,天女散花一样抛撒出无数枝条。其中一条藤蔓似有感应,直指天空,沿着光滑陡峭的石壁一路攀援而上,自下而上看去,便有如地狱中垂落的蛛丝一般。
林小梅一手拽着那道树藤,另一手不知何时取出一柄短剑,寒光闪烁的锋刃抵在红绳边缘。
“你——”
舒凫开口叫她,伤口处皮肤麻木,显然这是一枝涂满毒药的树藤,“林道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
林小梅眼中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即浮现出决绝狠戾的光,“我知道。方家小姐允诺,只要我设法让你落第,她就在怀古真人和靖海真人面前举荐我,让我能够拜入天玑峰。”
“对不起,舒凫姐姐。你待我很好,我打心底里感激你。”
“可我太需要这个机会了,我没有办法……”
——我没有办法。
——我真的没有办法。
林小梅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这句话,仿佛要在口中嚼烂之后吞咽入腹,溶于骨血,如此便能信以为真。
没错,我别无选择。
我出身不好,打小就困在一个巴掌大的草窝里,我知道草窝里养不出金凤凰。
旁人家的女儿有珠翠罗绮,有十里红妆,就连海底的珊瑚也有人为她寻来。我却只能自己折了路边野草,绕在手腕上编一个寒酸的环。
我不认命,不甘心一辈子都做草芥。所以我要逃跑,要修道,要去天下间最大的宗门,学最厉害的剑术和法术。
我知道,只有站得足够高,才不会被高处之人肆意践踏。
但是——
所有人,所有人,都说我“资质平庸”。
他们说我修行无望,即使拜入宗门,也只能做个碌碌无为、混吃等死的外门弟子。我的未来,一样要遭人冷眼,受人鄙薄,在那些天之骄子面前卑躬屈膝,在强者为尊的修真界命如草芥。
凭什么?
是我不够努力吗?
可是我拼命了。我真的拼命了。
我在这个年纪便筑了基,都是因为废寝忘食地修炼,用好不容易攒下的一点积蓄换取昂贵的丹药,强忍着撕心裂肺的剧痛,一遍遍洗筋伐髓,拓宽自己细弱的经脉。每一次强行突破,在我咳出的淤血里,都能看见脏腑的碎片。
我都这么努力,这么拼命,活得这么难看了。
“可是为什么,我还是比不上你啊……”
林小梅清秀的面容扭曲成一个惨笑,合上双眼,手起刀落斩断了红绳。
……对不起。
纵使寡廉鲜耻,忘恩负义,这一次我也要不择手段地向上爬,去看一看那山巅的风景。
只要能看上一眼,哪怕就此万劫不复,我也心甘情愿。
……
“————”
“师妹?!”
“道友!!!”
舒凫原本就无所凭依地悬在半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肩膀上还载着一只鸡。唯一赖以栖身的红绳一断,她整个人便如断了线的秤砣,一直线地向下坠落。
四面都是无处借力的光滑石壁,不能御剑,不能使用法诀,她身上也没有刀枪不入的铠甲。
柳如漪倒是还在,但按照规则,他不能在试炼中出手相助。更何况,现在他只是一只山鸡,根本拉不动一个百来斤的大活人。
不对,是两个。
“道友!”
下方传来叶书生洪亮的声音,“你别担心,看准点摔下来!砸我身上!我是体修,皮糙肉厚,砸不死!!!”
“…………”
舒凫无言以对。
这不是闹呢吗?
一个筑基期的小修士而已,还真当自己铜皮铁骨,扛得住胸口碎大山了?
她心中冷静地吐槽,眼眶却不自觉地有些发热。
所谓君子,所谓“重义轻生一剑知”,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叶书生也好,她也好,原本都打算以一腔真诚接纳林小梅,在这段坎坷难行的仙途上带她一程,让她能走得远一些,更远一些。
“林道友,你……实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