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1 / 2)

李维强自挣扎着起身,刚一立起便一阵头晕目眩,几欲栽倒在地上,他毕竟是个孩子,忽觉得委屈,眼眶一热,抬手抹了一把脸畔,雨那样大,他已经分不清那是雨水或泪水。

今晚是林氏服侍爹爹过夜,李佑见到长子浑身透湿,面色苍白,却还是一脸倔强,忍不住皱起眉头问:“罚你跪了几个时辰,如今知道错了吗?”

李维只是沉默,李佑越发气不打一出来,转头对林氏道:“你看看他这幅忤逆不孝的样子,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何况兄弟,非得好好教训不可。”

林氏给李佑递上一盏茶:“夫君言重了,大哥已是知道错了,只不过年轻,抹不下面皮承认而已。夫君怎好让他一直跪在院中淋雨,万一弄出病来,倒是妾身的过错了。”

李维最恨林氏在爹爹面前装好人,此时忍不住道:“我和爹爹说话,用不着你来多嘴。”

李佑越发恼火,陡然起身冷笑道:“林氏是你的庶母,你就跟她这样说话?你母亲是怎么教你的?”他一迭-c-x-团队-声喝令一旁的下人:“去取大仗来,我今日要好好教训这个逆子,目无君父,不孝不悌,我真后悔生下他。”

下人们皆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林氏忙上前抱住李佑的腰道:“夫君息怒,大哥毕竟是嫡子,年纪还小,纵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夫君好好教导就是了,万不可用此大刑啊,否则我母子死无葬身之地了。”

林氏好劝歹劝,李佑方才勉强止住了怒火,喝令长子滚出。林氏倒特地起身送他,来到外间正堂,晚餐尚摆在食案上没撤下,李维一眼看到正中堆得高高的酥山,似乎只是略动了动。

林氏以为李维想吃,淡淡笑道:“二哥三哥前些日子刚吃过酥山,所以今晚吃得不多,大哥若饿了,便坐下来用一些吧。”

李维浑身透湿,嘴唇都冻紫了,刚才在爹爹面前硬撑着一口气,才没有瑟瑟发抖,此时觉得那冰冷的酥山格外刺眼,冷笑一声推开林氏,逃也似的走开了。

直到二哥同他说话,李维的回忆才被打断。

“大哥,我在太常寺已经做了五年的太祝,俸禄微薄,养家也困难,你能否跟审官院提一提,减几年磨勘?”李晖看着李维的脸色问。

李维心中冷笑一声,淡淡道:“你我虽是至亲,但国家审官考课向有制度,实在不能徇私。”言罢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庭院中有容容流云,畅畅惠风,李维无声舒了口气,毕竟,他再也不是当初彷徨无助的少年了。

作者有话要说:  酥山也是唐朝流传下来的美食。话说最近天气好热啊,为了写这篇文,我已经喝了n杯加冰的喜茶了。。。。。。

第18章

盛宴已散,白日的喧嚣渐渐远去,偌大的厨房变得冷冷清清,薛盈找了个借口独自留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起,薛盈养成了独酌的习惯,她也不多饮,只端了一盏葡萄酒立在窗前慢慢品尝,早秋的风带着清凉的气息吹来,这个夏天终于过去了。

薛盈这几日忙着张罗宴席,都没顾得上好好吃饭。是该好好犒劳一下自己的胃了,她想煮一碗细料馉饳。

先将精猪肉和虾肉剁成细泥,在加入少许盐、甜酒、葱花、胡椒粉和菜籽油,馉饳的馅料便做好了。

中午做寿面恰好还剩下一点面,薛盈把面做成剂子,擀成一个个正方形的面皮,肉馅放入面皮中间,对折成三角形。她在其中一角沾上水粉芡,把另一角折上去压紧,两端拉齐,便成了元宝的形状,就可以下锅去煮了。

薛盈将锅内倒入少许清水和高汤烧开,把馉饳全部下入,用不了多少功夫,馉饳表面便迅速鼓了起来,漂浮在汤面上。她又往锅里加了少许冷水,等再次烧开后,馉饳便煮好了。她将馉饳盛到碗里,加入青碧的蒜苗,少许醋、盐、胡椒粉和芝麻油,便可以吃了。

馉饳的皮擀得很薄,煮熟以后变成半透明的颜色,隐隐能看到里面粉嫩的肉馅,用猪骨熬成的高汤是乳白色的,鲜碧的蒜苗漂在上面,越发赏心悦目,闻着这股熟悉的气息,薛盈忽然有些恍惚。

薛盈十岁的时候,爹爹实在忍受不了舅母的白眼,想着自己厨艺还不错,最擅长做羹,便在叔祖的资助下,带自己来汴京开了一家瓠羹店。一开始抢了他人的生意,薛家瓠羹店自然会广受排挤。薛盈天生的暴脾气,免不了与人争执,爹爹总是劝她忍耐,事后还调侃她像馉饳做的——气性大。

当天的晚餐便是爹爹亲手做的细料馉饳,看到那一个个鼓鼓囊囊的馉饳,薛盈忍不住笑了,别说,自己那气鼓鼓的样子还真和馉饳有些像。

爹爹的厨艺很好,会变着花样做菜,是薛盈幼时的老师。只是她一直纳闷,爹爹不过一介书生,不知从那里学来的手艺,而且还会处理那么多高端的食材。她也曾问过爹爹,一开始他不愿意回答,后来才告诉她,儿时祖父做生意,薛家家境殷实,他喜欢琢磨吃食,是跟家里的厨子学的。

“好巧,薛娘子竟然在这里。”李嘉的声音打断了薛盈的思绪。却见她笑道:“我看见大厨房还点着灯,就知道你在这里。你又做什么好吃的呢?”

看来这一碗细料馉饳自己不能独享了,薛盈无声叹了口气:“是细料馉饳,小娘子要不要尝一尝?”

李嘉本来不饿,闻到这香味忽然又有了食欲,忙笑道:“那我就尝一个,剩下的给你吃。”

薛盈又拿了一只碗,将馉饳和汤分去一些。李嘉先喝了一口汤,清鲜澄润,入口绝无渣滓。又小心地咬了一口馉饳,不同于坊间卖的,薛盈做的馉饳皮很薄,咬起来软软的,而馅料却十分筋道弹牙,有虾肉特有的爽脆甘甜。真是美味,李嘉吃完了一个馉饳,还想再吃第二个。

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薛盈,谁知薛盈就像了解她的心思一般笑道:“小娘子把碗里的馉饳都吃完吧。我也不是很饿,这些尽够了。”

李嘉不好意思笑道:“不知怎的,原本不饿的,吃了一个馉饳反而更饿了。”

薛盈笑了笑,也开始享用这顿迟来的夜宵,一口汤下肚,还是自己熟悉的味道,就像爹爹当年教的一样。若爹爹还在世,看到自己这样子,应该很欣慰吧。

李嘉吃完馉饳,感觉自己和薛盈更亲近了。她忽然想起一事道:“薛娘子知不知道,林支婆这次参加寿宴,在娘娘和大哥面前屡屡哭穷,非要大哥给二哥减几年磨勘,娘娘和大哥不理她。她退而求其次,又要府上支援些银米,大哥说俸禄都买了田地,她居然还厚着脸皮讨要吃食,娘娘被她烦不过,已经答应给她十坛鲜鱼砟了。”

对于这样的极品亲戚,薛盈也感到头疼,不过国朝最重宗亲,李维若做得太过分,只能授人以柄,思量着劝道:“毕竟是兄弟,阿郎身居高位,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做事总要思虑周全,否则御史一道劄子递上,弹劾阿郎不友不悌,就麻烦了。”

李嘉冷笑一声道:“道理我明白,可我就是气不过。当年林氏母子是怎么对娘娘的,又是怎么诋毁我和大哥的,我不以牙还牙就不错了。”她忽然眼睛一亮,对薛盈耳语了几句:“我们这么做如何?”

薛盈忍不住乐了,若论淘气整人,她当初也不甘人后,明知道李嘉胡闹,也愿意跟着她试一试。

贺寿的宾客告辞后,太夫人特地将李维单独留下来。

她将儿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觉得他那里都好,只是性子执拗了些,于是又旧话重提道:“我今年五十岁,也是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人了。你这样孝顺又有出息,我原没什么遗憾的。只是你至今没娶亲,我什么时候才能如愿以偿抱上孙子啊?”

李维甚感头大,推辞道:“儿子原本与郑家小娘子定了亲,只可惜临近婚期她逝世了,儿子说好了要守义,如今还未满一年,等过了这段时间,再商议娶亲的事吧。”

太夫人颇不以为然:“郑家小娘子毕竟没过门,更何况一年时间转眼就到。我看阿兰就对你很有意思,只要你点头,两家抓紧操办,明年开春就能娶进门。”

太夫人见李维只是沉默不答,知道他从小便一向有主见,却也强迫不得,又转了口风道:“便是阿兰不合你的意,这京城世家大族的小娘子你看上了谁,我便找官媒替你去求亲。你已经快二十七岁了,眼看要到而立之年。王家衙内如今也是二十七岁,儿子都生了两个,最大的已经入塾读书,三字经都会背了。你还是孤身一人,每每想到这件事,我夜里都愁得睡不着。”

太夫人每次催婚都是这些话,李维已经快能背下来了,却不好违逆她的意思,只好赔笑道:“娘娘说的是,儿子也会留意,若有心仪的小娘子,会及时告诉您的。”

李维又道:“因这几日张罗寿宴,儿子有好多公务压着没处理,便不在此打扰了,娘娘早些休息。”

太夫人性子绵软,口才也一般,明明知道李维是找借口,也只得叹了口气随他去了。

李维走出正房,郑良便迎了出来,他随口问道:“来贺寿的客人都走了吗?”

郑良顿了一下道:“除了林氏,其他人都回去了,连江娘子也回去了。”

李维冷笑一声示意郑良退下。依照他的本性,宁愿一辈子都不娶亲。他从小接触女人有限,除了母亲这样柔弱无害的,便是林氏给她的印象最深,在爹爹面前是一副嘴脸,背着爹爹又是一副嘴脸。在他看来,女人大半也像林氏一样,惯于惺惺作态、口蜜腹剑。一想起将来可能有这样的人陪在枕边,他就觉得像吃了苍蝇那样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