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代观主的寄名弟子?
严慧君的解说并未能解开纪清歌心中的疑惑,在她前世的记忆中,寄居灵犀观八年,她可从不曾听说自己有过一个小师叔!
然而不等她想明白为何自己重活一世竟会多出个大活人来,伴随着刺耳的大呼小叫,一个身形矮胖的妇人迈入了房门。
“姑娘——姑娘你可醒了,可好些没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妇人一边口中不停,一边看似不经意的用力挤开了原本坐在床边的严慧君,拽着纪清歌的手臂扯到了自己怀里。
第3章 说不得?
乍然离了严慧君暖热的怀抱,纪清歌顿时皱眉,挣扎着推开妇人:“顾嬷嬷,你弄疼我了。”
纪清歌明显的不喜让妇人愣了一下,讪讪的放松了力道:“是嬷嬷心急姑娘身子……”
纪清歌只顾望着被挤开到一旁的严慧君,原本她还想要说些什么,但严慧君却只冲她安抚的一笑,不做声的摆了摆手,径自掀帘出了房门。
……她师父的心底还是太过柔软了,生怕她一个小小孩童会不知所措,一代观主也肯在个下仆面前退让。
淡淡的望了一眼顾嬷嬷,纪清歌心中有了数。
窗外天色此刻才刚刚亮起,瞧顾嬷嬷如今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摆明这一夜都是师父在照料自己,名为自己的养娘,她倒一夜好睡!
纪清歌垂了眸子,遮住眼底的冷意。
顾嬷嬷并不晓得自家姑娘早已对她起了戒心,只看似殷勤的又是给她裹上被子,又是去试她的额头,触手见热度已经褪了,还忙不迭的念佛。
“真是菩萨保佑,姑娘你可算是退烧了,你先前两天烧得吓人,我又要煎药,又要烧水,忙得眼都没敢眯一下,生怕一瞌眼,姑娘就不好了……”顾嬷嬷说着说着,还抬手擦了擦眼角,一副悲喜交织的模样。
纪清歌被她按在床上,忍住心中的不耐,也不等顾嬷嬷说完,直接打断了她:“嬷嬷,我饿了,可有粥么?”
顾嬷嬷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有……有,嬷嬷一早就给姑娘熬好了粥,姑娘等着,我去端。”
说罢已是慌忙的转身出了屋子往观里的伙房急匆匆而去。
她一觉才睡醒,哪里有熬什么粥?只不过即便是道观,想来也是要吃早膳的,别的都还罢了,稀粥想必还是有的……吧?
片刻之后,顾嬷嬷心虚的看着纪清歌细嚼慢咽的吃着一碗小云吞,心里只不住骂这道观不按常理,早膳吃什么云吞?清粥小菜不好么?
她心中兀自尴尬,纪清歌却是边吃边在想心事。
前世的她在路上并不曾有此一病,直直听了顾嬷嬷一路的闲话和牢骚,直到入了灵犀观,顾嬷嬷更是跟防贼似得,整日在她耳边诉说观中之人都没安好心,原本她师父和其他观中修行之人也曾有意教导她些学识和些健体之术,却全被顾嬷嬷给拦了。
动辄就是以大家小姐贞静为要,怎能去做那等孟浪之事。
而她竟也信了。
只闹得她前世在这灵犀观寄住了几年,竟如同身在牢笼一般,连屋子都不怎么出,失了师长的教诲,她最终连字都写不好,倒是唯有一手刺绣还算工整,可也仅仅是工整而已,并没有得过任何名师指点,不论技法还是布局都很平常。
纪清歌慢吞吞的搅着碗里的小云吞,心中只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前世的自己。
将一个婆子的谗言当成圣旨伦音来听,却看不见师父对自己的殷殷关切,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最后惹得师父无从规劝也只得渐渐放任,可笑她还洋洋自得觉得是自己没叫人给哄了去。
而今回想起来,顾嬷嬷跟在她身边的那些年,与其说是照料她,不如说是她那继母放在她身边的钉子。
一个六岁的孩子能懂得什么?去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去处,唯有身边的养娘是自己熟悉的人,只要摆出一副‘都是为她好’的贴心模样,那自然是事事都会唯养娘是从,轻轻松松就将她养成了一个黑白不分的无知模样。
一碗云吞吃完,纪清歌心中已经做了决定——
顾嬷嬷这个人,不论她到底是不是曾在自己娘亲身边伺候过,而今都是不能再用了。
即便是娘亲曾重用过她又如何?
人心易变。
她的娘亲据传是生下她之后产房都没能出来,直接血崩而亡,那至今也已经故去六年,六年的时间,其他曾经在娘亲身边伺候过的人早已经四散凋零,被纪家赶的赶卖的卖,却就唯有顾嬷嬷留了下来,不仅留下了,还放在了她这个没了亲娘的嫡出小姐身边贴身伺候,要说这里边没点什么,纪清歌是怎么也不信的。
而自己如今不过是个六岁幼童,手上既无银钱,又无人脉,若说要让顾嬷嬷重新忠于她,纪清歌心知自己并没有足够的筹码打动她。
既然用着不能安心,那宁可不用也就是了。
顾嬷嬷此时心中也正嘀咕,她被提拔为纪清歌的养娘的时间也不短了,总觉得自打离家之后,姑娘就好似变了个人一般。
人还是那个人,样貌也还是那个样貌,可就是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是了……顾嬷嬷突然想到了什么,心中不由打了个突——自从离了家之后,姑娘就几乎再没和自己说过几句话。
趁着纪清歌在低头用膳,顾嬷嬷不着痕迹的上下打量着她。
虽说这是路上病了一场才醒不久,可是一个孩子家,到了个陌生地界,有几个能不抓着自己熟悉的人问东问西的?往常还在府里的时候,姑娘可不似如今这般安静,难道是……自己先前听从夫人的安排,给姑娘用的药叫她察觉了?
正忐忑间,耳畔却突然传来一句问话——
“嬷嬷,同我说说我娘的事吧。”
这听起来普普通通的一语,却让顾嬷嬷心中慌了一瞬,赔笑道:“好好的,姑娘怎么又想起问这些了?”
“身为女儿,我想知道我娘的事又有什么不对?”纪清歌放下手中的调羹,细瓷的勺柄在天青瓷小碗的碗沿上碰出了轻轻的一声脆响。
顾嬷嬷下意识的循声望去,却刚好同纪清歌抬起的目光碰到了一处,明明只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姑娘,目光之中却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静和审视。
顾嬷嬷尚未来及想好说辞,却又听见了那让她更加心惊胆战的后半句话——
“还有,也说说我的外祖家。”
如果说之前纪清歌的问话让顾嬷嬷还在措词该如何回答的话,这后来的一句,却是让她有了心惊肉跳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