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直到现在他才发觉自己攥着缰绳的掌心中竟然已经出了一层细汗……
堵在马车前方的飞羽卫中已经有人小心接近,准备拦停马儿,拉车的辕马好半晌没有受到操控,本来也已是由原本的小跑逐渐减缓了步速,此刻眼前见人拦路,到底是驯熟的马匹,也就老老实实的慢了下来。
红桃早就吓慌了,她本来就是被临时调来伺候纪清歌几天,之前不曾有过什么主仆情谊,相处时日又短,惊恐之下早就不记得自己主子还在车里没动,也顾不得马车根本还没拦停,哆哆嗦嗦的就想往外跳。
——只要能离这车远远的,她宁可摔断腿!
红桃这一仓皇失措的举动登时让车厢多了几分晃动,段铭承马速虽快,却还离马车有着一射之地,来不及喝止,就看车厢一震,红桃一声尖叫摔了下来。
段铭承心中一紧,反应快绝的手臂一伸便从马鞍旁摘下了一支弩机,抬手的同时就扣动了机括!
这一刹那漫长而又短暂,红桃尖叫着滚落马车尚未着地,弩|箭刚刚击发离弦,而冉广浩和纪清歌两人,在这一刻也几乎是同时有了动作!
强大的求生欲和满心的不甘,让冉广浩趁着车厢的那一瞬间的晃动,猛然抬手去攥短剑的剑身,另一只手闪电般的来扣纪清歌的脖颈。
而他的举动顿时引来了纪清歌的反击。
对于纪清歌而言,如果真要杀敌,她需要做的不过是将剑尖轻轻一递罢了。
但……这是恩公要的人,不能杀。
就是这杀与不杀之间的一线差距,就注定了她必定落于下风!
虽然纪清歌的反应已然堪称快绝,手腕翻转的同时就向着冉广浩的左臂削去,却终究……不是杀招。
就在她短剑斩中冉广浩左臂的下一瞬间,短剑细长的剑身就落入了冉广浩的手中!
已经入肉的剑锋顿时再也挥动不了分毫!
冉广浩完全不顾臂上的伤口和掌心被割破的疼痛,在攥住剑身的同时就是用力一拧,他的臂力和腕力都远在纪清歌之上,发力的瞬间她手中的剑柄就再也握不住,短剑脱手的一瞬,脖颈也已是被牢牢的扣了个结实!
几乎就在纪清歌脖颈落入冉广浩掌中的同一瞬,段铭承射出的第一支弩|箭已是带着锐利的风声破空而至!飞溅的血光中命中了冉广浩的左臂!
弩是强弩,射中了虬结的肌肉之后并未停顿,而是擦着冉广浩的臂骨直接射了个对穿!
这样的伤势若是换了旁人,只怕跟被废了一臂也没什么区别,但冉广浩却只是脸上肌肉抽动了一瞬,对那几乎撕裂了他臂膀肌肉的伤势视若不见,抓住纪清歌脖颈的左手连一丝停顿都没有,反而在她没来及挣扎之前手掌猛然收力,如同一道铁箍一般牢牢拽她的脖颈向前一扯,而后劲力一发,用力撞向马车厚实的厢壁!
冉广浩作为水师统领,也是曾有军功在身,一身武力自然也不可小觑,就不说他武艺,就只他一个精壮的大汉,纪清歌就完全敌不过他的力气。
纤细的脖颈被捏住的同时,纪清歌的呼吸就已是接不上,在她刚扳住对方手腕脉门还没来及有所动作,后脑就重重的撞上了硬物。
随着‘咚’的一声响起,纪清歌眼前顿时一片漆黑,全身都瘫软了下去。
而此时,第二支弩|箭也已瞬息而至!
紧随其后的,就是第三支!
——连珠弩。
然而冉广浩此刻已经挣脱了钳制,不过是顷刻之间,就从利刃加颈的劣势反败为胜,眼角余光见箭光袭来,身形急闪的同时,只手腕一甩,就将他夺到手的那支短剑甩了出去——
前面本来已经停了蹄子的马儿陡然之间一声长嘶,疯了一般向前猛的蹿去,几乎将刚准备拉住辔头的飞羽卫撞个正着,刹那之间就再一次拖拽着车驾冲了出去!
这一系列举动从他动手伊始直到马屁股上插了一支短剑开始狂奔,统共也只用了一息不到,纪清歌后脑受到巨力撞击,此刻人已经瘫软在车内,冉广浩垂眼看着这个胆敢削掉他一只耳朵的小娘们,冷笑一声,毫不客气的再次伸手捏住她的脖颈,将她整个身子都拎起来挡在自己身前,冲着纵马疾追而来的段铭承露出一个狞笑!
——连珠弩又怎样?有种你就射死这小娘们!
段铭承心中怒火滔天,却也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弩|机。
适才车厢内那一瞬间的兔起鹘落他看了个一清二楚,心中焦灼无比,又不敢确定纪清歌到底伤到什么程度,只能看见她身子软绵绵的被那冉广浩掐着脖子挡在身前,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
头部受到重创,往轻了说是修养歇息便可,往重了说要了性命也不罕见!
冉广浩!
段铭承眼眸之中已是杀机毕现,而冉广浩看到他果然动怒,仿佛是故意挑衅似得,用力捏紧了掌中柔细的脖颈。
短短一息之后,纪清歌便被迫挣扎起来。
说是挣扎,其实不如说是绵软无力的徒劳尝试。
她现在眼前连东西都看不清,脑海之中一直回荡着轰鸣巨响,那巨力的撞击几乎是瞬间夺走了她的五感,如果不是冉广浩的举动,她此时此刻应该还在昏迷不醒。
但求生是最基本的本能,甚至超越了人自己的意念控制,即便是脑中混沌喧嚣根本无法思考,也抵不住脖颈被人掐紧后的窒息感。
本能驱使之下,纪清歌下意识的想抬手扳开脖颈上的桎梏,但却根本使不出一丝气力。
铺天盖地的眩晕中,她的动作在外人眼中看起来是那么的缓慢无力,分明手指已经颤抖着攀上了死掐着她脖子的那只手臂,但冉广浩不过是不耐烦的将手臂一振,纪清歌的手就滑落了下来。
这一幕落入段铭承眼中,只让他满溢心胸的怒火和杀机更胜一层,座下马匹的速度已经提到极限,段铭承死死盯着前面在颠簸中疾驰的马车。
单从马匹脚力来说,单骑追车并不算多么困难,尽管这一辆车是双马驾辕,但终究还拽着偌大一辆车的重量,段铭承在意的,除了担心纪清歌坚持不了多久之外,还有这辆车……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满心的焦灼让他甚至无暇去思索冉广浩这般有意要激怒他的举动到底有何目的,即便他已经察觉了冉广浩在诱他追击,他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必须追上!
在无法挽回之前!
段铭承的焦灼和担忧不是没有道理,马车除非是单辕,否则不论是双驾还是四驾,靠的都是车夫操控驾辕马匹的共同协调发力,此时这一辆车的两匹辕马只惊了一匹,拼命发力狂奔的也只有那一匹,另一匹完全因为是同在辕上,被动不得不跟着一起跑。
发力点出现了偏差,也就造成了车辕本身的受力不均。
仿佛要证实他的担忧一般,就在他的坐骑与马车逐渐缩短距离的同时,马车的一侧车辕发出了一声响亮的断裂声响,两匹辕马中步速较慢的那匹终于脱离了马车的束缚,迫不及待的长嘶一声,拖着早就断裂的缰绳和短短的半截车辕跑向了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