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的纪清歌,已经完全忘了她自己眼下并不是身处安全之地,她也忘了她周围的是二百名刀兵出鞘的敌人,所以当有刀光对准她伏在船舷上的脊背当头劈来的时候,纪清歌甚至都没有来及反应。
或者说,她甚至没能及时察觉到背后有敌人欺近,整个人就已经笼罩在了刀光之下。
全凭着武者自身的本能,纪清歌下意识的回头,然而手中雁翎刀还来不及做出一个正确到位的格挡动作,就已经被那迎面的一击磕得脱了手。
再度跃起的雪亮刀光在纪清歌眼中变得缓慢,这个时候,她的心神还牢牢牵扯在身后烈焰熊熊的商船上面,右手虎口被刚刚那一击震得发麻,睁大的双瞳之中倒映着那雪亮刀光。
就在她终于将意识拉回的一瞬间,也是终于意识到这里是战场,不容有丝毫懈怠的时候,已经是刀锋直逼面门。
此时此刻,距离她最近的飞羽卫也在几丈之外正与叛军厮杀,极度的以寡敌众之下,纵然眼角余光瞥到了她身处危机,却也根本无暇顾及。
……这一次……又要死了吗?
纪清歌瞳孔中倒映的刀光极速逼近的同时,她心底却恍惚升起了一丝荒谬。
……小师叔之前说的什么福寿安康,原来……也只是骗人的……
……她两世都逃不过这早夭之命。
这算不算命中带煞?
没等她想完这下意识的自嘲,眼前那当头落下的雪亮刀光便突兀的变成了两截!
雁翎刀正常的刀身长度是三尺有余,然而纪清歌眼前这一道刀光,却在眼看劈中她的一瞬间一分为二!
上半段眨眼之间就不知飞去了何处,连着刀柄的下半截只剩了一尺左右,却就在下一瞬间,这只剩了半截的刀身就在纪清歌眼前又一次的分崩离析,被一道墨色的乌光在半空直接绞得粉碎!
“战场之上——”熟悉的语音在耳畔响起的同时,有人一把揽住她的腰身轻轻一带,就将她挡在了自己身后。
“——发什么呆?”
第72章
眼前陡然出现的火红袍服的熟悉身影让纪清歌愕然的睁大了双目,段铭承千钧一发之际挡下了向她当头笼罩的刀光之后,察觉这姑娘还呆呆的戳在他身后,手中的墨色唐刀在又一次划过一名叛军喉头之后回身想要说什么,却冷不防看见纪清歌红红的眼眶,段铭承怔了怔,咽回了未出口的言语。
……罢了,也是难为了她。
“清歌,回神!”话语出口的同时,手中的刀光没有丝毫停顿,唐刀既明那无可匹敌的锋锐完全无人能挡,段铭承一手牵着纪清歌且战且退,路过一名倒地的叛军身旁的时候还不忘脚尖一勾,将地上的一柄雁翎刀挑了起来,往纪清歌手中一塞,叮嘱道:“别发呆,护好自己!”
纪清歌直到手中重新握住了冰冷坚硬的刀柄才终于回过神来。
……他没事。
段铭承留给她的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那如火如荼的赤红锦袍却宛若骄阳一般,出现的瞬间就驱散了在心头盘绕不散的阴霾,而握着她腕子的掌心也一如既往的温暖坚定,纪清歌深吸口气,终于冷静了下来,握着雁翎刀一转身,和段铭承背靠着背,两个人,两把刀,虽是不同的心法和武艺,却默契的组成了一道完美的防御。
段铭承其实早在炮舰射出锁船矛的时候就已经在估算和筹谋,诚然,他对于海战并没有什么实际经验,但也不是压根没有听说过。
海盗在海上劫掠商船,靠的虽说是火|炮袭击和威慑,但要抢劫,两船必定要相接,不然钱财货物总不可能自己跳海游过去。
对于海盗来说,这个近战的接战距离会贴得更近,近到可以一跃跨过间隔的程度,后续就是两船之间搭架踏板,然后才是搬运财物。
而炮舰因为有着锁船矛这样的装备,确实它空出的间隔距离是要比装备简陋的海盗船要远得多,这也是刘济严为什么会觉得万无一失的缘故。
但……对于刘济严这个仅仅只是粗通武艺的人而言,他到底还是低估了飞羽卫,更低估了段铭承。
两艘船之间的距离对于普通人而言的确已经可以说一声天堑,但,两船之间却并非是空无一物无处落脚。
锁船矛。
它在击穿了商船的侧舷船板,牢牢勾住商船的同时,末端却是有铁索与炮舰相连的。
这在普通人眼中只如同是镣铐枷锁一般锁死了商船的铁索,在高手眼中却不啻于是横跨了两舰的桥梁。
可以说,段铭承在商船被锁牢的同时,就已经在估算和寻找可以发难的契机。
只是,若是彼时动作,到底还是太过冒险。
刘济严确实足够小心,不论是冲着商船的炮口,还是直指向他的弩|箭,都注定了他若真有所动作的话必定风险极高!
不能说完全没有丝毫成功率,但就连段铭承自己,都不敢说他真的能有胜算。
只是在那样的局面下,即便明知不可行,说不得也是只能冒险一试。
但就在他没找到动手的时机之前,就被冲出船舱的纪清歌给打乱了计划。
看到纪清歌的同时,段铭承就猜出了她想干什么,平心而论,由她带着伪装成冉广浩的飞羽卫去登上炮舰寻机发难的话,确实是相对而言可行性最高的一条计策。
但……段铭承压根没想过要用她去尝试!
将一个不相干的姑娘家卷入与她无关的战场,段铭承自问他还没那么不择手段。
如果事情能按他心中预定计划进行的话,两名飞羽卫押送‘冉广浩’登船后伺机而动制造混乱,他和欧阳这方只要能抓住一线空隙,就可以尝试强行登船。
风险不是不高,甚至也有可能根本不能成事。
但这一切都是他和飞羽卫的职责所在。
不过是迎难而上罢了,成功还是成仁都要试过才知。
可纪清歌这个变数,简直就是不按常理出牌,而且他还拿她无可奈何!
她不是他那些训练有素令行禁止的属下,甚至这姑娘对他也并不如她表面上那样的恭敬和畏惧,虽然在面对他的时候显得十分乖巧听话,但真正事到临头的时候,她却有胆子彻底不顾他指令和安排自行其是。
虽然事实证明纪清歌每一次的自顾自为确实都不是无的放矢,但……这样的后果是建立在她介入了她本不应该介入之事的前提之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