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完全是死皮赖脸才赖了下来,巽风坎水两人怕搅了段铭承的精神,忍了半天没当着他的面揍人,也只得丢过去一个‘出去再和你算账’的眼神不再理他。
段铭承看着下属们一窝蜂的涌进来,又被赶苍蝇似得轰出去,虽然没有出声,眼神之中却透出淡淡笑意。
“头儿,您觉得怎么样?”
欧阳也是有伤在身,一只胳膊包成了个粽子,还打了夹板,看见段铭承目光落到自己手上,不等他开口就抢先道:“小伤,小伤。”
巽风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就你这活蹦乱跳的德行,王爷难道还看不出是小伤?
果然,段铭承目光只在他胳膊上转了一下就移到巽风坎水两人身上,见他两人毫无异状,心中多少也有了数——押送人犯和赃银的那一路应该没有出什么大问题。
——这多少是个好消息。
“纪姑娘在哪里?和我同回白海的其他人在哪里?我睡了多久?此处是宁丰?”
段铭承边问边仍想起身,兑组的医者施良连忙小心的扶他坐了起来,劝道:“大人您的伤最好静卧修养。”
段铭承嗯了一声,他刚刚苏醒,精神到底不足,也就不再开口,只靠在软枕上静静听着回报。
欧阳最是嘴快,抢先道:“这里是宁丰守备赵长年的一处别院,您睡了三天了……”
听见他话音迟疑,段铭承便望了过来,欧阳一咬牙:“成周在养伤,从远……没回来……薛晓东,不在了。”
……又是两条性命留在了白海……段铭承默然片刻,见欧阳已经停了话头,不禁皱了眉:“纪姑娘在何处?”
“在隔壁歇息!”这一句说得飞快。
段铭承皱眉望了他片刻,眼瞳渐渐眯起,欧阳心里咯噔了一下,还没来及想出对策,果然就听见段铭承淡淡的话音再次响起:“她情况如何?”
“纪姑娘她她她……还好。”欧阳结结巴巴的说道:“就是……就是脱了力,要好好休息。”
“欧阳——”
“真……真的!就是累着了,要……”
他话没说完,段铭承却已经不想再听,推开正在给他诊脉的施良,竟是自己支撑着想要起身。
这一举动顿时吓住了几个人,坎水怒瞪了一眼欧阳,垂头说道:“回王爷,纪姑娘应当是在海中时间太久,受寒起了高烧,景同和城中医馆请来的一名女医正在照料她。”
听了他的老实交代,段铭承却并未停止动作,坎水和巽风对视一眼,两人都清楚段铭承的脾气,他若执意要去,谁也劝不住,也只能老老实实的上前扶着他起了身。
站起的瞬间,眼前景物一阵旋转,段铭承咬牙忍过这一阵眩晕,在两人的搀扶下迈开脚步。
他的伤本来只能静养,如今强行起身其实已经是极限,要不是坎水他们扶的稳,他未必能靠自己走动,好在纪清歌的卧房也就安排在这正院,迈出房门,不过几步路,也就到了。
这座别院其实占地并不大,是宁丰守备赵长年的私产,飞羽卫们一路隐匿行踪到此之后脱离了白海范围,因为要设卡和等候汇合的缘故,是直接亮明了身份的,赵长年自然不敢怠慢,二话不说就让出了自己这一处别院。
别院之中正房三间,段铭承纪清歌加上海上受伤的那名飞羽卫,正好一人一间。
房中,兑组的景同正和医馆的女医低声商议用药,屏风隔开的里间床榻上,纪清歌静静的昏睡,若不留意静听,几乎连她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段铭承突兀的到来不仅吓住了女医,连景同都愣了。
“王爷!您的伤势不……”
一句没说完,就被段铭承眼风扫得收了声,想想也是无奈,再是不能也都已经来了,说什么都晚了,景同心知只怕他们王爷是悬心这位纪姑娘的病情,也只能连忙去搬了太师椅,很有眼色的放到纪清歌的床边,又动作迅速的在椅子上铺了软垫。
段铭承无心理会这些,从他第一眼看到纪清歌,心头就打了个突。
脱了力,受了寒,这他心中都清楚,海上那几日的严酷,必定是让她透支了体力,而今获救,最起码也要好生歇息个十天半个月才有可能回复气力。
可现如今她的情况看起来竟远不止脱力受寒那样简单。
此刻她静静的躺在床上,因为高烧的缘故,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鸦色的长发略显凌乱的铺了一枕,将她脸色衬得惨白一片,正常人高烧时会发出的病态的烧红在她脸上一丝一毫都没有,连口唇都是白的,一眼看上去竟是比在海中时还要虚弱。
“怎么回事?”段铭承伸手想去握她的手,却赫然发现她露在被子外面的左手上竟然缠了厚厚的纱布,从手腕直到指尖,一圈圈的裹了个严实,心中更是愕然。
……在栖燕礁的那几日他明明记得她双手都是完好的,这是哪里来的伤?
景同并不知道欧阳几人是怎么说的,此时听见问起,只老老实实的答道:“纪姑娘是体力透支,又受了寒,原本就是静养休息,用药逼出寒气,发了汗便好,可她失血过多,如今气血不足以生出元气……”
他话没说完,段铭承已经愣在那里。
……失血过多?
她几时失的血?又是如何受的伤?
他和她形影不离,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虽然他伤后醒来的次数有限,但直到他们两人离开栖燕礁的时候他都明明记得她手上无伤才是!
心底隐隐约约的有个声音在低声诉说着他本应早些想到的答案,段铭承闭了闭眼,伸手去解她手上的纱布。
随着纱布一圈圈剥落,最先露出的,是细白的指尖,每一根手指的指腹上都有着狰狞的伤口,深可见骨,纵横交错。
随后露出的掌根附近也有两条口子,皮肉翻卷的出现在那本该是细白如玉的地方。
而在手腕的内侧,一道深深的伤口将那本该是淡青色的血管直接横断,如今虽然用了药,伤口有所收口,触目也仍然足以让段铭承心惊。
每一条伤痕都是细长笔直,切口平滑利落。
……这样的伤口,段铭承认得。
这是既明那无匹的刀锋之下才会有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