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2 / 2)

纪正则只觉得自己满口都是苦涩。

若说不心疼,那是虚的,可他更心疼的是这十几万两银子白白打了水漂,却连一点应起的作用都没起到。

他费尽心机筹措粮米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为了一个叩见靖王殿下的机会么!

只要能得一见,伸手不打笑脸人,即便不能就此翻身,起码也能让靖王明白他只是一个老实本分的生意人。

这才是那十五万石粮食的价值所在!

可现如今粮没了还另说,靖王殿下竟然依然不肯接见?自己就那么一次不慎被撞见了要处置那个逆女罢了,难道竟是没有了翻身之日了吗?

欧阳笑眯眯看着纪正则一脸的菜色,心中只觉得痛快,等着纪正则再三询问,真的是‘征用’二字,还故意要笑不笑的说了句:“纪翁急公好义,不愧这首富的招牌。”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纪正则就算后悔没有听宁博裕的劝也已经晚了,只能是打落牙齿和血吞,逼着自己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躬身道:“能……能为殿下分忧,乃是小人的……荣幸。”

“纪翁能这般想便好。”

“那有劳大人传话……小人告……”

“不忙。”欧阳截住纪正则想要告退的言辞,尽量控制着自己不要笑得太不怀好意,“殿下有令,让你十日内筹备五万件棉衣,不可延误。”

“什么?!”

如果说之前的粮米已经让纪正则觉得得不偿失,此刻欧阳出口的话语不啻于是在他正淌血的心上又割了一刀。

“多少时日?”

“十——天。”欧阳重复一遍,笑道:“纪家大夏首富,想来这也不在话下,还请尽快筹备去吧,若是迟了……”他呲呲牙:“按延误军情问罪!”

纪正则都记不住自己到底是怎么离开那座宅邸的,欧阳完全是为了多看几眼他的脸色,一路笑眯眯的送他出了侧门,也就住了脚——飞羽卫也是有品级的,纪正则一个商人,能得他亲自送出门外已经算是给面子,只又叮嘱了一句:“纪翁请尽快筹集,莫要误了殿下的命令。”这才关了侧门。

纪正则立在门前发了半天的怔,正要登车回转纪家,却冷不防眼光一扫,有两个公差打扮的人领着一个小丫头进了宅子的角门。

……那小丫头……却有几分眼熟。

短暂一瞥,那一行三人已经进了角门消失不见,纪正则呆了呆,到底没想起来那小丫头为什么眼熟。

他得的命令是十天,至此他也终于明白这靖王只怕是要惩治他纪家才会如此,心中虽是觉得冤屈,但他说的好听是什么首富,实际上还是一个商户,靖王殿下天潢贵胄,要发落他其实都用不着找理由,如今再是心中发苦也没办法,只能尽可能的去按吩咐筹集,力求将来能看在他已经尽了所有努力的份上少怪罪几分。

他魂不守舍的离去,那边珠儿刚刚进门。

这小丫头因为之前她逃奴的身份办不了路引,纪清歌没办法带她一同去白海,只能留在临清,一开始还能做个小监工,看着修缮房屋开挖酒窖,结果等该弄的都弄完,工人也都纷纷领了工钱走了,那临清商铺就只剩了她自己。

商铺虽然修缮,但却没有货物,不能开门迎客,这小丫头每日里就是守着铺子眼巴巴的等她家姑娘。

结果姑娘没等回来,这一日却等来了两个公差。

珠儿差点没被那两人吓死。

她可没忘了自己是从酒鬼家逃出来的童养媳,后来又听了纪清歌给她好好解释了一遍为什么不能带她一起去白海,她也明白自己现如今这就是个见不得光的身份,可她明明已经是关起门来小心翼翼了,怎么……怎么……

那两个公差是欧阳顺手从淮安抓的两个捕快,倒是启程前也被吩咐了不可吓到人,但就连他俩都没想到,这刚按着地址找到铺子,连口都还没来及开,那小丫头就已经眼泪汪汪的要哭。

这可是飞羽卫特意吩咐过要好生领回去的人,他俩连忙好一顿哄劝解释,弄了半天才让那小丫头明白他两人不是去绑她回去做童养媳的。

虽然已经再三解释,珠儿心里其实还是半信半疑,直到此时进了这座宅子,在个布置精心的院子里一眼看见了她家姑娘,悬了一路的心这才落回了肚子里。

“姑娘!”

眼见她几乎跟乳燕投林似得一头扑过来撞进怀里,纪清歌连忙扶住,再一看,这小丫头已经眼泪汪汪的。

纪清歌好笑的拉她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掏了帕子给她擦脸:“好端端的哭什么?”

珠儿直到见了纪清歌,才彻底放了心,也才终于信了那两个公差真的不是骗她要抓回去给人当童养媳,哭了一场自己先有些不好意思,刚想问问姑娘路上顺不顺利,却又停住,狐疑的望望纪清歌:“姑娘,您是不是生了病?”

纪清歌疑惑的摸摸脸:“很明显?”

珠儿大力点头:“瘦了,气色也不好。”话音未落又一眼看见她包着纱布的左手,顿时又嚷了起来。

“嗯……是我有点不服那边的水土……手是搬东西时不小心划了个口子。”纪清歌怎么也不可能和她说真话,只得搪塞了几句,珠儿到底年纪不大,也就信以为真,跳起来嚷着说要给姑娘做些拿手的吃食,一溜烟跑着去了小厨房。

纪清歌目送珠儿的身影一蹦一跳的消失,扭头却见段铭承披着一件氅衣,正面带笑意的倚在院门处,见她望到了自己,这才迈步进了院落。

“段大哥。”

纪清歌起身迎了上去,正想问问他伤势情况,还没开口就先被段铭承牵起手领着她往室内走去。

“石凳寒凉,今后记得铺了软垫再坐。”

纪清歌有几分好笑,她觉得自己基本已经痊愈,无非是再养养气血也就和往日无二了,可偏偏段铭承就好似认准了她是个纸糊的一般,刮阵风都怕她被吹跑了。

“还笑?”段铭承握了握掌中温度微冷的柔荑:“连那小丫头都一眼看出你身体受了亏,偏你自己不当一回事。”

“我……”

“听话。”段铭承并不给她分辨的机会,话音一转,说道:“我十日后要动身去边关,先送你回灵犀观么?”

这一句把纪清歌给听愣了:“段大哥你伤还没好,怎么能……”

“不要紧。”段铭承笑笑:“我押着粮车,想快也快不起来,不会影响什么。”

“可……”

“没事,施良景同都会随行,他两个盯得紧,不会出岔子。”段铭承简短说完,有些遗憾的说道:“可惜不能陪你过中秋,你孤身一人,回灵犀观和你师父她们一起过个团圆节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