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不论是大夏官员还是番国使臣,有哪个敢开口说让大夏天子去学前周的?怕不是活腻了!
前周什么德性,不光大夏人心知肚明,就连西域番国也是知道的,阿穆尔皱了眉,虽然没有再开口,却明显有几分不虞之色,轻纱遮面的王女想来是语言不通,有些疑惑的转头跟自家兄长问了什么,阿穆尔便又解释了一番,王女阿丽娜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这般众目睽睽之下,王女亲自献舞联姻,却被当众拒绝,即便西域民风奔放,这样的事也依然是下不来台的。
天子正想着该怎么收场,却听那一身明蓝舞衣立在殿中的王女开口道:“陛下,有妻?”
她抬手指指段铭启,又回手指指自己:“所以,我不行?”
阿丽娜的大夏语明显很不熟练,吐出的字节音调颇有几分不准,但嗓音却娇脆动人,段铭启好脾气的颔首:“然也,朕已有皇后,不敢耽搁王女青春。”
阿丽娜顿了顿,皱眉消化了一下这句话的含义:“我父王,也有妻,很多。陛下,才一个,就不行?”
……咳。
她这样当众问出来的言辞,听得众人齐齐无语,就连皇后季晚彤都噎住。
这王女并不遮掩自己的困惑,认真的模样分明是涉世未深天真烂漫,可偏偏她出口的言辞,却又是男女之事,在中原礼教里几乎与自荐枕席无异,但她完全没有羞涩之意,就认认真真的问出了口。
而站在她身旁的阿穆尔,显然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兄妹二人坦坦荡荡的神色,到显得其他人心思不正似得。
皇帝忍着想叹气的冲动,温声说道:“朕有皇后,已然心足,王女的风姿,理当寻一位可一心待之的良人,方才不负。”
这一句话明显阿丽娜没听懂,只得又转头看向自家兄长,再听了阿穆尔解说之后,这才恍然,一拍手道:“陛下,有妻,不行,换别人,行?”
段铭启松了口气,到底是要两国交好,而且龟兹曾借过兵给卫家,相比于其他五国,龟兹此次前来本身就是有着盟国的身份,该给的面子不能不给。
何况只要不是他自己,他又为什么要干涉人家王女嫁谁?
于是爽快的点了头:“贵国诚心建交,朕心中甚是欢喜,吾朝年轻有为的儿郎不知凡几,如王女有意,亦可互结秦晋之好。”
——只要不盯着朕,大把未娶妻的好男儿呢,找个顺眼的就是了,回头他这个做皇帝的,还能给臣子赐个婚什么的,何乐而不为?
脑中的念头还没转完,皇帝陛下就眼睁睁看着那盛装舞衣的龟兹王女轻盈的一个转身,目光在昭阳殿中巡视了一圈,便就落在一处,随即脚步一转,伴随着清脆的铃音,直直的迈步走向了靖王的坐席。
她的举动,别说是皇帝陛下没料到,殿中根本没有人能想到这王女竟真能干出当众选夫这样的事来,就连皇帝陛下都看愣了,一片诡异的静谧中,唯有阿丽娜身上佩戴的铃音回荡,直到她毫不羞怯的走到段铭承的席前,直直的看了他一瞬,抬手摘下了覆面的轻纱,指了指段铭承,又指了指自己:“你,陛下的弟弟,我,龟兹第四王女,可以。”
殿内死寂了一瞬,不知是谁大概呛了口水,死死捂着嘴轻咳了一声。
段铭承冷飕飕的瞥了一眼祸水东引的无良兄长,这才沉声道:“本王也不可以。”
阿丽娜猛然就皱了眉,不解的盯了他一瞬,转身指了指隔着御道空置的席位:“没人,可以!”
一句出口,却半晌没能等来应答,阿丽娜转回头,却见段铭承眼中含笑的正看向她身后的某处,阿丽娜不由也转身望去,女眷一侧此时正人人目不转睛的望着此处,一片云鬓花颜中,她却不知道这个俊美如同雪山神祗的天子弟弟究竟看得是哪个,皱眉望了一遍,只得又转回头。
段铭承此时也已经收回目光,淡声道:“快有人了,所以不可以。”
第180章
靖王殿下这句话一出口,殿中不少人顿时窃窃私语了起来,这样的场合,这样的言辞,等于是公开了靖王将要选王妃的信息,燕锦薇脸上血色乍然褪尽,而秦丹珠却唇畔挂着了然的笑意瞥着纪清歌。
适才那王女转身后没找到靖王目视之人,就坐在纪清歌上手位置的秦丹珠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再看看自家小表妹强自装出的镇定,秦丹珠莫名就欢喜了起来,静悄悄的端起桂花酿抿了一口,籍此来遮掩自己翘起的唇角。
她心情颇好,燕锦薇却心口憋闷得透不过气来,到底还记得这是御前,转开头拼命忍着自己眼眶中的泪光。
而不管其他人究竟想些什么,阿丽娜却明显很不高兴。
龟兹虽然比起中原只算是个小国,但作为王室公主,又加上父兄对她都颇宠爱,她自然也是有着自己的骄傲,前来大夏虽然是有着和亲的使命,但也不是非和不可,如果大夏皇帝是个一把年纪的老头子,她和王兄阿穆尔根本不会提出联姻的提议。
现如今,皇帝说自己有了皇后,拒绝她也就罢了,但这个皇帝的弟弟,明明没有成亲,却竟也拒绝了她?阿丽娜终于沉了脸色。
“我,龟兹王女,不好?!”
“公主自然极好。”段铭承一语听得阿丽娜神色稍霁,然而还没等她再开口,就听到他的后半句话:“但却与本王无关罢了。”
“你——”
阿丽娜明显想要再说什么,但是到底会说的大夏语不多,急切之间竟然憋住了言语,心中有话却说不出来,脸色便涨红了起来。
眼看就要闹成不欢而散的僵局,建帝连忙开口救场,先将阿穆尔和阿丽娜这一对龟兹王室兄妹一顿夸赞,辞藻华丽,骈四俪六,就算是能听懂大夏语的阿穆尔都差点绕晕,总算是能听懂这是大夏的天子在夸自家妹妹,略作翻译之后,阿丽娜才终于脸色好看了些许,皇帝陛下松了口气,好声抚慰着将兄妹二人劝归了席位,这才说道:“能与诸国联姻,乃吾大夏之幸也,只是到底是婚姻大事,岂能莽撞?还是请各位慎重选择,若真有情投意合的人选,自当是一段佳话,朕岂有不愿成全的道理?不仅成全,届时朕还定当命礼部隆重准备婚礼……”
皇帝陛下为了避免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将‘情投意合’四个字着重加重了语气,本以为可以以此来结束这场闹剧,孰料话音还没落,番国使团的席位当中就又一次站出了一个人。
正是之前左一杯右一杯不停饮酒的大月氏国师达阳图都。
此时此刻他已经喝得醉眼迷离,那入口如同蜜水儿似得淡酒,后劲有些超出了他心中的预计,其实就算不是陈年酒浆,他这样当水灌也一样会醉,之前略微有些上头的时候还没能引起警惕,等再两杯下肚,人就开始飘飘然了起来,通常饮酒之人喝到这个程度,就已经不记得要控制酒量,达阳图都也不例外,越是酒醉便越想多饮,裴元鸿劝不住,同行的其他大月氏的使臣又习惯使然,不觉得酒醉有何不好,竟就真的让他喝了个烂醉如泥。
先前看着殿中婀娜舞姬的时候,达阳图都就已经有些按耐不住,等到龟兹王女献舞的时候,心中就愈发的瘙痒,好歹虽然烂醉,却还知道这是龟兹王女,不是普通姬人,一边忍着冲动,一边看完了当众选夫的戏码,正遗憾为什么王女竟不来选自己的时候,耳中就听到了上面那个大夏的皇帝口口声声说什么联姻什么成全,更多的词汇要么没听懂,要么听懂了也没记住,唯独却听懂了这个皇帝的意思就是说愿意和亲。
这样的认知涌入已经酒醉的脑海,达阳图都终于按耐不住,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一拍自己胸膛:“本尊,国师……”晃了晃,想起这中原人动辄之乎者也,又加了句:“国、国师者也……”
“……中原女人,来和、和亲。”
他这句话一出口,裴元鸿就知道不妙,起身想要拦阻,却被达阳图都反手一把推了个踉跄,眼睁睁看着这个一把大胡子的大月氏国师,摇摇晃晃的走向女眷的坐席。
达阳图都人虽醉了,脚步也不稳,但速度却一点都不慢,敦实的体型就像一头草原上横冲直撞的牦牛也似,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愣愣冲到纪清歌的坐席前面,也不顾还隔着案几,在女眷这一侧下意识的惊呼和抽冷气的声音当中,伸臂就去拽她手腕。
“和……和亲!”
他的举动,殿中几乎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就连坐在纪清歌上手的秦丹珠都慢了一拍,眼睁睁看着这个喝得红了眼睛的什么国师喷着酒气来抓她家小表妹,等想挡在纪清歌身前的时候都已经来不及。
偌大的昭阳殿中,几乎是同时响起了一声痛呼和瓷盘碎裂的声音,以及怒喝之声。
纪清歌在此之前根本没有留意过这个什么番国的国师,心中正为了龟兹王女毫不怯场的当众选夫有几分别扭和微酸,又被段铭承看得不自在,垂头端着酒杯慢慢的啜着来掩饰自己的不知所措,达阳图都醉醺醺的言辞虽然也有入耳,却又哪里能想到竟然会和自己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