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长最终会忘了一个叫做冷佩玖的戏子,一个姓冷的负心人。多少年后,贺琛也该娶妻生子,在功成名就中过上美满的生活。
如此说来,自己的牺牲,倒还有些意义。
冷佩玖不想亏欠谁,但他已经被迫这样了。先是亏欠了那人,再是亏欠了贺琛。人生啊,从来就没有补偿一说。瞧,他自以为补偿了那人,那谁又来补偿贺琛?
冷佩玖只剩一条命了。既然如此,便叫贺琛拿去罢。
很快,冷佩玖的处决判了下来,于五日后实行枪毙。
贺琛接到消息时,他正坐在。一张薄薄的信纸落在桌面上,抬眼看去,立起来的相框里还装着两人合照。
贺琛看了会儿,伸手把相框盖在桌子上。他深吸一口烟,道:“张叔,你来一下。”
冷佩玖对处决结果并不意外,他只是轻轻笑着问:“军长还会来看我吗?”
好似将死之人,并不是他。
贺琛去了,不过他是去问冷佩玖最后的遗愿是什么。
冷佩玖笑着说:“军长,您待我,当真是有情有义。”
贺琛不言他,只是再一次确认:“处刑之前,你还有什么想做的。”
“唱戏,”冷佩玖说,“军长,还有一出觅知音,我没为你唱。”
贺琛静静地看着他,冷佩玖坐在草垫边。他浑身的气质却如同坐在龙椅之上,不卑不亢。两人的视线渐渐交织,牢房外的雨声越过小窗滴滴答答响。
贺琛忽然想起来,他还从未这般仔仔细细瞧过冷佩玖。他伸手摸摸冷佩玖的脸,冰冰凉凉的,没有一丝温度。黑白分明的眼睛是从未有过的清澈,好似牢狱之灾反而锻造了他的根骨。贺琛再握住冷佩玖的手,纤细笔直,骨节铮铮。这比脸还要冰,冻得贺琛浑身一颤。
接着,他碰到了一个温热的东西,从冷佩玖的袖口滑出——是一只玉镯。
“还戴着?”贺琛怔住,他记得当年是送了一对,“另一只呢?”
冷佩玖收回手,握了握拳:“另一只不小心丢了,我只剩这个了。以后葬我,可不要拿走它。”
贺琛滚动一下喉结,将手插`进裤兜里。他的五指慢慢收拢,指甲尖抵在掌心肉上。冷佩玖扬起一张年轻俊美的脸,轻声问:“军长,你要走了么。”
走出这间牢房,走出他的生命。走过两人相识的长桥,走离任何一出戏曲的背后。
贺琛看着他,眼里的情绪千百转。不走,留下又如何。贺琛低头半响,最后转身抬步,正要背过去,冷佩玖却突然扑上来抓住他!
“军长,你就要了走么!”
贺琛一怔,这声急促且有些歇斯底里的问句,宛如一盆热油从他的天灵盖上灌下。彻彻底底烫伤了他整个灵魂!
就要走了!一个留在阳关,一个去向阴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