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庆笑道,“将军先前布下的局,已经收网了,三公主出嫁的第二天,那几封折子便递到了御史台,戴英连和江尚书之间嫌隙渐生,如今已经反目,开始互啄翎羽了。”
“除此之外,数位节度使和东南王的兵力皆已按照约定,启程发往京城。”
顾湛颔首,“那便坐山观虎斗,等御驾回京,便是和他们鱼死网破之时。”
夜色静谧无澜,大庆朝的权贵都于梦中酣睡,殊不知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开始收拢,网中的濒死之鱼,却依旧大梦不觉醒。
顾湛提步欲行,岑庆道,“将军,前些日子派去景国的暗探有音信了。”
顾湛猛然回首,“可是鸾凤毒的解药寻回来了?”
“解药还未得手。是……景国新帝的身份。”
岑庆娓娓道来,“当年景国宫变,先皇后虐杀皇嗣,这位新帝和乳母一道逃出景国,流落民间十多年。从玉门关一路逃至扬州地界,在扬州明月楼做小厮仆妇。因江浙一带多景国人经商居住,新帝和乳母的身份并不曾引人怀疑。可巧的是……新帝在明月楼中伺候的姑娘,正是长公主。”
说罢,岑庆满心不安地看了顾湛一眼。
顾湛听到这儿,已是全然明白了,他面色铁青,毫无血色的薄唇紧抿着。
兜兜转转,所有线索和片段都被串联到了一起——原来景国新帝便是当年陆茗庭身边的小厮,尹承。原来他从即位起便大肆寻找鸾凤毒的解药,只是想为她解毒。
回忆起当日陆茗庭提及尹承时,眼中的依恋和不舍,顾湛顿觉心里一紧,连呼吸都沉重了起来。
她拿尹承当哥哥看,可尹承待她如此情深义重,又岂止兄妹之情?
顾湛脑海中只剩下一丝理智,勉强抑制着心底的混乱如麻,冷声道,“把这件事压下来,谁也不准透露。派人加紧盗取解药。”
……
是夜,戴府里亮着一盏孤灯。
卧房里,三公主自榻上起身,一把掀开床帏,怒道,“都半夜三更了,戴胜元又去哪厮混了?”
绿衣瑟瑟道,“驸马去……去酒楼了。”
三公主成婚之后,本想着戴胜元会看在她金枝玉叶的身份上有所收敛,没想到,区区几日功夫,戴英连便和江家反目,戴胜元愈发不把她这个嫡妻放在眼里,整日和青楼花魁厮混,甚至还变本加厉,想为青楼女子赎身,纳为小妾!
三公主一想起那些不干不净的地方,便露出嫌恶的神色,当初她奉旨下嫁戴家,本是他们高攀皇家,如今戴家和江家反目,戴家竟然对她百般轻视,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三公主暗自咒骂的功夫,传来“笃笃”敲门声,绿衣出去片刻,折返时,手里握着一纸书信,“殿下,红袖来信了,是从淮阴快马加鞭送回来的。”
三公主神色一变,立刻接过书信,展开细看。
原来,当日红袖在殿外听到了陆茗庭和顾湛的亲密交谈,将其情状写成书信,寄回到了三公主手中。
每看一行,她面上的怒容就更增添三分,一封信读完,竟是将书信撕了个粉碎,狠狠扔了出去,“贱人!贱人!我就知道,她和顾湛绝非一干二净,原来早已经勾搭成奸!”
绿衣试探着问,“听说长公主入宫之前,曾在扬州待过一阵子,而当初顾将军身边有个美妾,据说是扬州瘦马出身……莫非他们那个时候就认识?”
三公主听闻此言,脑海中白光一闪,整个人如遭雷劈,瞬间便红了眼睛。
当时她还未出嫁,捧着一颗真心倾慕顾湛,就算他常常冷脸相对,不惜三番两次放下羞赧,苦苦求元庆帝赐婚……而陆茗庭,那个时候便常伴顾湛身侧了,之后进了宫,又做出一副单纯不谙世事的模样,骗去元庆帝的宠爱,更把她这个皇妹耍的团团转!
三公主流了满脸冷泪,如同被抽去全身力气般,瘫坐在床榻上,喃喃道,“令人去查,令人去查!年前顾府放了一批旧仆人,便从她们下手!陆茗庭进宫之前的事,我要知道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狠狠拭了下泪,冷笑道, “回封信给红袖,我要送给陆茗庭一份大礼!”
……
千里之外的北地,景国。
夜幕四合,宫闱深深。太监匆匆穿过廊庑,跪在寝殿门前。
“皇上,半柱香前,有刺客妄图潜入珍宝阁里盗取解药,已经被御前侍卫捉拿,奈何还未审问,便咬破毒囊自尽了。”
说完,太监颇有些忐忑不安。自打寻到这味鸾凤毒的解药,深宫便接二连三地被刺客光顾,意欲盗取解药,上回御前侍卫也捉到了刺客,没等审问便服毒自尽了,这次也如出一辙。
夜风沁凉,太监兀自打了个哆嗦。
过了半晌,一个清润低沉的嗓音才从殿内传出来,“增加防卫,解药务必万无一失。”
“是,皇上。”
“去扬州寻人的探子可有回音?”
太监伏地道,“皇上恕罪,那位陆姑娘……还未有音信。”
新帝手段狠戾,有帝王之才,登上皇位才短短两年,便大刀阔斧,铲除异己,安抚社稷。
可怪就怪在……从登上帝位那天,他便下了两道密诏,一道是寻找鸾凤毒的解药玉珍露,一道是去大庆朝扬州地界,寻找一位陆姓的女子。
思及此,太监大着胆子抬起眼,往寝殿内瞄了一眼。
殿内轩窗大敞,一男子着明黄寝袍,长身立于窗前,沁凉的夜风穿殿而过,吹拂起他鬓边的鸦青乌发,一张英气的侧脸在烛光的映衬下明暗交叠。
他手里紧紧握着一支金钗,许是用力过度的缘故,指节都有些泛白,过了半晌才启唇道,“茗儿,你到底去了哪里?”
……
五日之后,元庆帝的御驾抵达淮阴,淮阴地界大小官员数百人皆等候在码头,列阵迎驾。
顾湛先前在闹市遇刺,知道此地并不太平,赶在御驾来临之前加紧布防,大慈恩寺的禁军里三层外三层,就算一只鸟雀飞进来都插翅难逃。
这些日子,户部拨出赈灾款项,工部在各地旱区修建灌溉水渠,旱情已经得到极大的缓解。
元庆帝将其归功于陆茗庭诵经祈福的功劳,到了行宫之后,便召陆茗庭上前好生嘉奖了一番。翌日马不停蹄,率礼部官员赶到大慈恩寺中举行祈福大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