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大钱跟着笑了笑,说:“这回放心了吧?”
薛木微笑着点点头,又忙道:“我一直也没不放心啊。”
“噫!”郑大钱撇了撇嘴,转头对万朝阳说:“我跟你说,你都不知道,你刚一住院,木头就哭天抹泪儿地给我打电话,跟我说你不行了,给特么我吓得,还以为怎么了呢,闹了半天就是个鼻窦儿炎!”
郑大钱故意在鼻窦后头加了个俏皮的儿化音,愈发显得薛木小题大做,万朝阳忍不住也跟着笑了笑,看向有些脸红的薛木,心里却温暖无比。
“去你大爷的,你才哭了呢,你最爱哭!”
“是是是,我最爱哭了,我为朝阳一大哭,朝阳要是去了我也不活了,这么的,朝阳你出院了咱俩就去美国领证儿,毕竟我都为你落泪了,比木头爱你多了!”
“滚!”
三人说笑了一阵,万树青已吃完了晚饭回到了病房,叫薛木和郑大钱也去吃饭,并告诉薛木吃完饭就回家休息去,他晚上在这里守夜。
薛木听了忙道:“护士说不用守夜,再说了,就算要守也不用您守呀,还有我呢。”
万树青摇了摇头,说:“今天我守一天,明天我就回靖溪了,后面几天就交给你了,我就不管了。”
薛木一听万树青要走,心里顿时松快了许多,转头看了看万朝阳,万朝阳也忙说:“那就让我爸在这吧,反正旁边的病床也没人,我也没什么事儿,就当在这睡一宿吧。”
薛木只得点点头,对万树青说:“行,那叔叔我们就先走了,您有事儿给我打电话吧。”
万树青沉默着微微颔首,目送着薛木和郑大钱离开病房,在万朝阳身旁坐下,抬眼看了看点滴,问道:“感觉怎么样?”
“还行,就是刚才说了会儿话有点累,想再睡会儿。”万朝阳答道。
“嗯……”万树青起身走到床位,手扶着摇把正要把床放平,动作却顿了顿,迟疑良久,抬头看向万朝阳,沉声道:“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第一百一十八道题 让我轻抚你安慰 伤害我后的疲累
“啊?”万朝阳刚阖上眼要睡,被万树青问得有点懵,“什么话?”
万树青抿了抿唇,摇摇头说:“算了,等你病好了再说吧。”说着便摇着把手,将病床重新放平了。
万朝阳心思澄明了一些,忽然有些紧张起来,万树青虽然平时话不多,但也很少这样欲言又止的,他本能地感觉到他或许是知道了什么,而他唯一不敢让他知道的事,也不过就是和薛木的关系而已。
他不敢正视万树青的眼睛,慌张地闭上眼假寐,却听到万树青轻轻叹了口气,走到了一旁的空病床上坐下,传来了手机的声响,接着便听到一阵音量逐渐减小的声音,随后便没了动静。
万朝阳悄悄将眼睛睁开一道缝,看到万树青垂着头,一手捧着手机,一手在屏幕上头点点划划着,眼睛有些吃力地屈着,眉毛死死地拧成一团,微弱的光线映在他的脸上,将眼角与口鼻旁的皱纹照得十分明显,两天未刮的胡子显得非常邋遢,鬓角也已经有些泛白,明明与薛峰相当的年纪,看上去却比薛峰老了好几岁。
万朝阳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意识到,万树青已经走过了最繁盛的年岁,正一步步朝着衰老和死亡靠近着。他的收入没有薛峰高,身边也没有贺冬兰那样温柔细心的妻子,万朝阳住在市区,两三周才能回去看他一次。他平时没有将这些眼皮子底下的事实放在心上,而在手术之后,自己处在一种极其虚弱的情形下,却忽然有些明白了万树青的处境。
一直以来他都不敢向万树青出柜,他以为自己是怕万树青不肯接受,不知该如何处理那样的局面,可实际上他怕的,其实是这件事会给万树青造成他无法估量的打击和伤害,对于独自一人生活在靖溪的万树青来说,所有的期盼就在他将来的婚事和下一代上,若将他这最大的愿景遽然破灭,那后果他真的不敢设想。
万朝阳有些沮丧地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这样的僵局终有一天必须要打破,可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他只能这样被动地得过且过。
万树青一页一页地看着手机浏览器上关于“同性恋”的检索结果,“同性恋是不是疾病?”、“同性恋怎么办?”、“同性恋符合生物学规律吗?”、“你如何看待身边的同性恋?”,每个链接点开都千篇一律地强调着“正常”、“健康”、“友好”、“反歧视”,但是对于年过半百的他来说,怎么也想不通,这一直以来都是负面、病态、甚至是恶心、变态的词汇,怎么会就这么变得积极向上了?正常?孩子都不生了,怎么会正常?
万树青愁眉苦脸地抬眼看了看万朝阳,虚弱的他已经重新睡了过去,微张的口有些干裂起皮,他起身用棉签蘸了蘸水,轻轻涂在万朝阳的嘴唇上,万朝阳下意识地舔了舔,然后艰难地吞咽两下,皱了皱眉,却没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