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祉听张宪介绍情况,突然想起一事,忙问道:“当时救护自家的可是周彦?他现在如何了?不会……”吕祉不敢说下去了。
“唉,”张宪轻叹一声,“宣抚不用忧虑,确实是周彦替宣抚挡了几箭。但他盔甲精良,并未受外伤,只是当时脱力昏了过去。现在已经醒了,暂时不能下地,但没有大碍的。”
张宪说到这里,欲言又止:“下官奇怪的是,周彦的甲胄尚且完好无缺,宣抚的甲胄如何会出现裂痕?于是下官趁大夫给宣抚疗伤的时候,检查了一番。这甲碳渗得火候过了,太脆,华而不实,就是俗称的样子货,却不能上阵。宣抚怕是给军器监的那帮子蠹虫骗了吧?”
吕祉苦笑一声,这问题他实在不好回答。毕竟这是官家亲赐的御甲,还是亲手制作的。大概官家也没想到,身为宣抚使也会被逼得上阵厮杀。官家既然不曾测过这甲的坚固程度,甲胄有这样的损失也不足为怪。
岳云努嘴哼哼两声。
张宪立刻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下官明白了,宣抚不是被蠹虫骗,宣抚这是一人勇冠三军,所以甲胄才不堪支持的。末将委实佩服。”
吕祉暗道,鄂州诸将说话都太有个人风格了。听张宪这口气,他平日里大概没少这么讽刺岳飞。“张太尉说哪里话,淮西军中若论起勇冠三军这四个字,只有岳衙内才当得起。”吕祉特意为了张宪改了对岳云的称呼,“岳衙内是勇武绝伦,张太尉倒也是博闻强记。说起甲胄制作来头头是道,想来颇有钻研吧?”
岳云好久没听人叫他衙内了,高兴地抢着回道:“可不,宣抚猜得真对。当初张太尉就是因为精通锻造之术,才被我爹捡回军中的。宣抚,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有句俗语,叫做军中有三宝,铁匠大夫乌拉草。这大夫是治病的,草是用来编鞋的,铁匠则是修补器具的名副其实第一宝。我爹当初连仗都舍不得让张叔叔打,一定要留他在后军中负责勤务,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张宪显然不愿意多谈论这些往事,笑骂道:“小祥子,刚我还说黄先生说话纵横捭阖,一篇话题能让他引申出七八个意思,十几个出处。你倒更啰嗦,连十几年前的旧事都倒出来了。眼下有更紧要的事情商量,你却在这里扯些没紧要的。”
吕祉马上接过话头道:“张太尉打算下一步如何行动?”
“放粮。”张宪眯着眼睛笑吟吟地答道,“吕宣抚来淮西数月,想来知道治下百姓的日子困苦到了极点。原来的沃土早变成今日的荆棘地,百姓们能逃得都逃了,没逃得靠着卖儿卖女勉强度日。咱们这次劫了四太子上万石的粮草,自己带不走的,索性做个好人,散给百姓们吧。也算积了件功德。”
放粮吕祉是没有异议的,但他想问的并非这件事,而是下一步的军事行动。他见张宪故意跟他绕圈子,显然是怕他太过劳累,影响到伤势的恢复。他皱着眉毛思索片刻,命令道:“岳机宜,扶我起身,我要亲□□问军中伤员。”
张宪愕然:“宣抚就是伤员,现在绝对不能动。您中的箭伤与众不同。伤你的是金人特制的铁箭,箭上有十数个倒钩,一旦入肉不仅会伤到骨头,倒钩又勾住周围皮肉。拔箭之时要生生剜下一块肉来,才能保证伤口不会感染。当年韩宣抚就是受了这样的箭伤,没有及时处理,伤口腐烂不得不截去了六根手指。宣抚的箭伤,下官等虽然仔细处置了,又放出了几大碗血,却也不能保证完全干净。何况宣抚的肋骨断了,稍有错动,骨头便可能戳进肺里。”
吕祉沉下脸:“张太尉不需危言耸听。当职此时并未感到疼痛。若真是骨头断裂,当职如何能与你谈话。”
“嘿,吕宣抚,你这说话口气,真是……”
黄纵拈着胡子笑着接道:“像岳宣抚。只是吕宣抚,刚刚岳机宜喂你的可是麻沸散调的汤药。你此时不疼,是那药起了效力了。”
当时麻药已经在外科手术中广泛应用。张宪因为吕祉是宣抚使的缘故,恨不得把麻药都给吕祉用上,以减轻他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