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皇宫虽不大,但努尔哈赤和皇太极的陵墓十分宏伟,祭祀典礼隆重庄严,玉儿也第一次感受到六十岁的身体,在精力和体力各方面带来的限制。
所有的礼仪都结束后,玄烨贴心地留祖母独自一人在昭陵大殿中,唯有苏麻喇相陪。
“我累了,就想回去躺着。”玉儿却苦笑,“真对不起啊,来看你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
“若真是累了,先回城吧。”苏麻喇劝道,“我们还有好些天呢,天天来都行。”
玉儿坐在蒲团上,仰望着皇太极的灵位,没有应苏麻喇的话,苏麻喇亦不再坚持,安安静静地坐到了后面去。
“玄烨这小孙子可好?福全和常宁那几个孩子,也招人疼。”玉儿说,“我没能给你生个撑得起大清的儿子,可儿子也不算没出息,至少他撑了十八年,还给你生了好孙子。玄烨将来,一定会比你更强大,更了不起,可你若不保佑他,我就是做了鬼也要来拆散你和海兰珠。”
“格格?”苏麻喇听得心惊肉跳,劝道,“您胡说什么呢?”
玉儿大笑:“傻子,我若真有本事去拆散他们,皇太极能没有本事保佑玄烨吗?反之,他若无法保佑玄烨,那么我死了,我的肉体、魂魄,我的意志,我的恨我的怨,也都会消失。”
笑着笑着,玉儿哭了,捂着脸蜷缩成一团伏在蒲团之上。
“格格……”
仿佛积攒了三十年的泪水,玉儿几乎哭到精疲力竭,才缓缓直起身子。
灵台前青烟袅袅,他留在世上的,只有这冰冷的牌位。
“皇太极,我好想你……”
大殿外,只有玄烨一个人站在门口,大臣和宗亲们早已退下,只有舒舒和灵昭,带着承祜,侍奉太后等在台阶下。
承祜在乳母怀里睡着,太后走来,为孩子盖上毛毯,对舒舒说:“你们继续等吧,我带承祜先去休息。”
灵昭便道:“臣妾随您一道去。”
一时间,只剩下舒舒站在台阶下,玄烨一步步走来,握了她的手道:“皇祖母想登山,朕已经安排了步辇将皇祖母抬上去,倘若她强行要自己爬上去,你也别阻拦,让步辇跟在后头,随时接皇祖母上山或是下山。”
“皇上?那您呢?”
“皇祖母方才吩咐,留你下来就好,大抵是有些话,只想对你说。”
舒舒从容应下:“臣妾明白了。”
玄烨道:“当年的事,我们不曾经历,不要随便说什么,你只管听着就好,皇祖母若不提的,也就不必问。”
舒舒福身:“请皇上放心。”
玄烨道:“朕会在山脚下等你们,早些下山。”
如此,皇帝走后不久,苏麻喇嬷嬷就从殿内走出来,舒舒上前随嬷嬷进门,一道搀扶太皇太后。
玉儿果然是想要登高远望,但她已经没力气走过那长长的台阶,被众人用步辇台上去,而后有舒舒搀扶着,一步步走到山崖边。
“那时候,随太宗一起,我们好些人,爬上过福陵的山头,看到的景象,与此处也没什么差别。”玉儿呼吸着冰冷的空气,说道,“但现在再看,才知道当年有多傻。”
舒舒静默地听着,什么也没说。
玉儿似自言自语,又似对舒舒说:“当时以为,眼中所见即是天下,如今才懂,天下之大。”
舒舒道:“皇祖母,您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吩咐孙儿?”
玉儿含笑道:“是啊,若要看山山水水,何必只带上你。山底下那些人,一定在好奇,我想对我们的皇后娘娘说什么。”
舒舒道:“皇祖母,孙儿仔细听着呢。”
轻抚孩子的手背,凝望着美丽而年轻的容颜,她眼圈儿泛红,是哭过的,惹来玉儿的嗔笑:“你都没见过他们,你在为了谁悲伤?”
“为了皇祖母。”舒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