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当初造下了什么孽,当然也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渴望联系到傅黎光,渴望给他负荆请罪。
但傅黎光已经上飞机了,他当然打不通电话。唐逸荣猜到傅黎光应该是在飞机上,但他还是无法克制地频繁拨出电话,电话里冰凉的女声刺激得他头皮发麻。
原来当初傅黎光发现自己跑了也是这样的感觉吗?既茫然又害怕,心里已经有了最坏的预感,可还是保留一线希望,然后看着希望被一点点掐灭吗?
唐逸荣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傅黎光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离开的画面混杂着机械冰冷的电话提示音在他脑内反复播放,他反复深呼吸,才勉强找回状态。候机室里的空乘担忧地看着他,唐逸荣落荒而逃。
他去洗手间在水龙头下洗了好几遍脸,那种窒息的痛苦好像才稍微缓解了一分。他不知道傅黎光当初是怎么度过那样一个时期的,他了然傅黎光不知所踪的前因后果,尚且慌张恐惧茫然失措到这种地步,那么当初一无所知,还傻傻等待着他的傅黎光呢?
唐逸荣不敢想傅黎光当时会是什么状态,他只要稍微一想,心口就是一阵剧烈的绞痛。
十年前唐逸荣离开的时候走得义无反顾,他信誓旦旦地告诉自己,为了自己的前途,为了能过得好一点,做这样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唐逸荣甚至在一些良心难安的夜晚安慰自己,他既没有违法也没有乱纪,谁能来指责他?
十年的时间里,傅黎光没有指责他,是因为早就对他不抱任何希望,他的领导同事没有指责他,是因为他们并不清楚前因后果,他好好工作创收,就仍然是青年才俊。
但十年以后,唐逸荣自己的良心狠狠鞭笞了他。迟来十年的懊悔和痛苦几乎要将他吞噬,他不知道傅黎光去了哪,在做什么,以后还会不会理会他。
恐惧和未知让唐逸荣十年来为自己精心编制的人性谎言完全破碎,露出不堪的丑陋的内里。傅黎光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卑鄙,自私,无情无义。
老话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话过真没错。上苍不止惩戒那些穷凶极恶的狂徒,像唐逸荣这样的衣冠禽兽,上苍当然也会换上更含蓄斯文的方法,缓慢地,像凌迟一样惩处他。
唐逸荣在飞机上精神也高度紧张,联系不上傅黎光的焦虑淹没了他,他抓着空乘询问:“你们飞机上不是可以不关机了吗?为什么还是打不通电话?四个小时了还是没联系到,是往哪飞了?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们航线图呢?拿来给我看看!”
空乘吓得花容失色,还得拼命安抚他:“先生,先生您冷静一些……”
末了唐逸荣也反应过来自己实在是太疯狂了,他放开空乘的手腕,说:“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
唐逸荣呆滞地坐在座位上,就好像被抽筋扒皮过后瘫痪萎靡的人一样,看不到方才剑拔弩张的劲头。
下了飞机以后唐逸荣不出所料地被安全员拦住了,因为他刚才在飞机上精神状态很奇怪,唐逸荣被要求再做一次安检。
他这才感到实在是荒谬,不能相信自己在飞机上都做了什么事。做完安检,机场又要求唐逸荣找人来给他做个保才能走。
唐逸荣心头有无数句脏话要骂,但蠢事毕竟是他自己做下的,他只好拨通了秘书的电话。
唐逸荣能做出这种事,连秘书都吓了一跳。因为唐逸荣无论何时都是那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员工佩服他的心态,竞争对手又对他这个状态恨得牙痒痒。唐逸荣在员工心里一直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说他在飞机上精神状态危险,甚至危险到有扰乱飞行秩序的预兆,这听起来好像是天方夜谭。
所以秘书来领人的时候也很震惊,工作人员反复交待,说:“唐先生是我们公司的贵宾客户,如果不是情况很夸张,我们不会不保障客户的权益的。不知道唐先生遇到了什么问题,但是有问题要早沟通早解决,出行安全还是最重要的。今天不是想要为难唐先生,只是希望唐先生还像过去一样配合支持我们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