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叶夜坐在门槛上，看着院子里的少年坐在小板凳上悠哉悠哉给药炉子看火的第二天。

远处天边晚霞如火，晕染了大片云层，远处隐隐有狗叫鸡鸣混杂着模糊人声，与四起的炊烟一道散开，瞧着尽是一片吵闹寻常的人间烟火。

而坐在这片岁月静好之下的叶夜想起五天之前的事情，还会感到了一丝魔幻。

五天之前，仙门百家如原剧情走向一般浩浩荡荡地攻进了魔教根据地，叶夜也非常尊重自己的身份，操起长剑就冲到了前线，并毫不犹豫地在进入战局的一瞬间进行了系统托管。

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突如其来就被扔上场顶包的系统在短暂的欲言又止后，还是尽职尽责地切人如切瓜地杀出了一条血路，把叶夜带到了程朔的面前。

天边黑云滚滚，程朔一身白衣，眉目肃冷，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提剑刺来时也全无往常温声软语，笑意盈盈的模样。

那时叶夜面上带笑地看向他的时候，其实心里多少是有闪过一丝惋惜的。

程朔长得好，性子好，肤白貌美，宽肩细腰，哄人的时候温温柔柔，亲人的时候滚烫热烈，稍一撩拨，那张温文尔雅的脸蛋就会从脖颈红到耳朵尖，挠得叶夜心痒痒。如果不是任务使然，叶夜其实并不介意和程朔再多耗几年，只可惜没这机会。

不过好在叶夜向来想得开，那点惋惜和他的对感情的忠诚一样，薄得被风一吹，也就散了个七零八落。

当初叶夜有多诚心诚意想和程朔搞对象，现在就有多诚心诚意往程朔心窝窝上捅刀子，捅得又狠又绝，还能满身是血地抽空和系统确认一下自己这手不至于直接把小世界主角弄死后，便在别人到来之前拖着个血淋淋的腿一瘸一拐的走了。

或许是自顾不暇，或许是念及旧情，程朔并没有追来。

叶夜一路踉踉跄跄地淌着血，照前段时间就摸好了的退路往后山跑，本是琢磨着前山混战也没人想得到魔教少主会开溜而打算直接一口气趁乱下山，没想到才刚摸到后山，天上那酝酿了好半晌的大雨便好巧不巧地伴着电闪雷鸣下来下来。

叶夜无语问苍天。

这雨来得又凶又急，大雨迎头泼来，叶夜头晕眼花又失血过多，差点一口气都提不上来当场嗝屁。

这种天气情况能够完好无损地下山实在不太容易，叶夜干脆心态良好地直接就近找了个枝繁叶茂的大树坐下躲雨，并和系统讨论了一下伤口感染的致死率。

叶夜的状态其实并不好。

刚刚程朔出手的时候，是真的没留情，那些伤口一刀刀一剑剑，隔着衣服看不出来，一撩衣服就会看到叶夜身上处处都是血窟窿，虽然不至于马上死，但也不好受。

如今大雨一下，叶夜坐着的地方就蓄积了一摊血水，看着格外悲惨。

好在叶夜身残志坚——并花积分屏蔽了一部分的痛觉——坐在地上缓了缓，就默默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药瓶。

药是叶夜特地从叶尹房间的宝库偷来的，这瓶药架子拢共就两个，考虑到在叶尹这也是蹭过几顿饭的，叶夜还是良心发现地只摸了一瓶走，给叶尹剩了瓶。

叶夜哆哆嗦嗦地给摸得着的伤口上药又扯了相对干净点外袍按照系统的指示给深一点的伤口包了个扎，总算是暂时勉强止了血。

雨渐渐小了下来，大概再过不久就要停了，叶夜前后一估量，想到等等邪不压正正义必胜之后必然会开始派人搜山，就扑棱棱地准备站起来打算继续往山下挪。

能走一步是一步。

系统看着叶夜颤颤巍巍抖抖嗖嗖的样子，沉默了片刻，正想开口时，天边忽然又劈出了一道闪电，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鸣，照亮了大半个天空，也照亮了不知何时笑意盈盈地站在叶夜前方的少年。

叶夜倒抽口气。

天要亡我。

他们各自的身份甚至连解释都不用，稍带看上一眼就能认得出是白是黑是正是邪。

面前的周舟意身着白色的长空门门服，腰悬玉剑，脚踩长靴，见到是他，却没半点讶异，反而是隔着一段距离便笑着打了个招呼，语气之轻松惬意，仿佛两人是上下楼邻居楼道相遇闲话家常，而不是电闪雷鸣的暴雨时分狭路相逢勇者胜。

周舟意开开心心道:“叶公子。”

叶夜凄凄惨惨道:“...周公子。”

听见叶夜回话，周舟意似乎很是高兴，歪过头看了过来，语气一派轻快:“叶公子真的还记得我，太好了。”

叶夜看着周舟意弯弯的眉眼顿了顿，迅速咨询了一下系统:“他是不是没要打我的意思？”

系统道:【目前是的。】

叶夜想了两秒，再开口时也缓缓带了点笑，慢腾腾地拉近乎:“我还记得上回你送了我糖葫芦。”

周舟意点了点头:“对，然后你把它扔了。”

叶夜:“...”

造孽。

叶夜面不改色地推锅:“不是我扔的。”

周舟意看他神色，轻轻笑了声，人也随之往前走了两步:“那想必是我师兄扔的了。”

天色阴沉，两人原本隔着段距离尚且看不分明，如今他一靠近，叶夜才看见周舟意的模样冰没有先前隔着距离看到的那么规整。

他的头发丝丝缕缕贴在脸颊两侧，白色长袍的下半截沾染的泥浆混着鲜血，但最令叶夜讶异的，是他的手中还提着一把剑。

叶夜认得那把剑，与他腰间所悬长空门佩剑不同，那是把魔教下阶子弟所用的配剑，通体漆黑，还在滴滴答答地向下坠着血。

他一时没想明白为什么周舟意要拿着这把剑，就听到对方问:“叶公子受伤至此，想必也是我那个坏师兄下的手吧？”

他话音刚落，面前面色苍白的漂亮少年便露出抹古怪笑意来，轻声问:“你都知道？”

“我叫他一声师兄，他和你的事，我当然多多少少知道些。”周舟意打量着他的神色，笑道，“更何况今日仙门齐聚剿杀魔教，本就是他的主意，而你身为魔教少主，天资过人声名在外，寻常人哪能伤你至此，只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