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钰的轮椅立在船头甲板,他望着北面的对岸,发丝被风吹在脑后。呼啸的北风犹如刀子割在脸上,凛冽的不留余地。他披着斗篷,斗篷上一圈白色风毛簇拥他的面庞,显得更为容颜如玉,如冰雪陈积。
数百条战船载着三万将士,齐齐向北。萧妙磬看着萧钰的背影,走上前来,到了他的身边。
本来准备要给萧钰的梅饼没给成,已经凉了。萧妙磬把梅饼带上船,刚刚又下锅热了一遍,她对萧钰道:“吃点东西吧。”
萧钰并没有心情,看那个报信士卒的样子,俨然是传信的途中被一路追击,也许前来报信的人很多,却只有他一人终于回到了建业宫。而现在距离他出发已然过去几天,萧绎那边到底是什么状况,萧钰不知道。
“钰哥哥,吃点东西吧,你从上午到现在粒米未进。”萧妙磬何尝不和萧钰一样着急,她也是一样的心情。她蹲下来,用请求的眼神看萧钰,将梅饼往他跟前又递了递。
萧钰垂眼看她。
她眼中蕴着和他一样的焦急和担忧。
“对不起,让音音担心了。”萧钰扯开一抹笑,接过了她的梅饼,送入口中。
萧妙磬松了口气,她站起身来,与萧钰一起遥望长江北岸。
“我不明白父亲为何不听我劝,忽要攻打徐州。”萧钰忽然说起。
萧妙磬同样不明白,萧绎是什么样的性子她和萧钰都清楚,虽有时候冲动了些,却绝不是一意孤行的。一直以来萧绎都很听萧钰的话,且萧钰去攻打岭南交州时,萧绎也按着萧钰的建议老老实实走过场。
为什么突然就……?
“所以,伯父忽然调走十万大军,又调走了吴少将军和敏晶他们,就是为了要攻打徐州。”萧妙磬说道。
可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让萧绎不顾萧钰所言,蓦然变得如此激进?怕是只有见到萧绎才知道。
“音音。”半晌后,萧钰唤她。
“嗯?”
“之前母亲在明玉殿所说的话,你不要难过。”他有些心疼,“我知你定然无法不在意,也知你委屈受辱。心里憋着气就发泄给我吧,打我骂我都可,只要能让你好受些。”
萧妙磬略略一怔,心中生出点熨帖之感。因萧绎这事来得突然,她满心都是萧绎那边的情况,一时顾不上沉浸在甘夫人的话里,只心中还残留着冰冷和难过。
听到萧钰这么说,就像是他举着火把照化她心里的积雪,她不由露出淡淡笑意。
“钰哥哥,我没事的。”
“不要硬撑着。”
萧妙磬心里又一酸,“钰哥哥……”
“我任打任骂,就怕你一直记在心里,自己难受。”
萧妙磬沉吟了一下,红唇微嘟,“这话说的,还真想让我打你似的。”
萧钰面含体贴的笑,“打吧。”
“那我真打了。”
“来。”
被他这么一弄,萧妙磬倒觉得有气也散了,有点儿哭笑不得。
她看着萧钰,跃跃欲试的举起拳头,猛地在他肩膀上轻轻砸了一下。打完后见他还是笑,非常耐心的样子,萧妙磬这才又继续砸了几下子。
心里憋着的闷气随着几拳头下去,江风一吹,慢慢散了。
萧钰不欠她什么,他在甘夫人中伤她时还为她说话。甘夫人对她的恨意这辈子都无解,萧妙磬知道萧钰夹在中间有多不好受。
他能为她做的很有限,却在这份有限里做到了最大最好。
他来充当她的出气筒,即便无法让她完全释怀,起码能让她好受点。
像是要逗萧妙磬开心,在萧妙磬砸了他左肩后,萧钰左手执着岫玉在自己右肩轻点了下,笑道:“还可以继续打这边。”
萧妙磬真被逗笑了,绽放的笑容就像是五月绽开的蔷薇,眼底的郁色也消退不少。
她跑到萧钰右边,对着他的右肩膀快速砸了几下,口中催促:“梅饼,快点吃,一会儿凉了我还要再下锅加热。”
“好。”萧钰听话的把整个梅饼都吃完了,末了还说,“手艺甚好。”
“还有两个呢,钰哥哥还要吗?”萧妙磬问。
“不要了,你也吃些,别把自己饿着。”
萧妙磬应了声,不知怎的就想到甘夫人劝萧钰娶妻的事,接着脑海里冒出一道念头。
像萧钰这样的人,只要他愿意,江东的姑娘能任他挑,只是他有自己的原则和执念,才一直以来踽踽独行。
萧妙磬忽然有些好奇,不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的姑娘能成为他的妻子,那个姑娘一定是非常有福气的。
这个念头只是随意想想就带过了,萧绎那边情况迫在眉睫,萧妙磬也没心思想些无关紧要的。
战船快要靠岸,船身不稳,晃来晃去。萧妙磬小心扶着萧钰的轮椅,望着江北干枯的河岸一点点靠近。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整备、下船,留下接应人等,余下的昼夜兼程赶往平城。
一路上跑得和疯了般,犹如与时间比赛。萧钰不便骑马,是坐在马车里的。萧妙磬也陪他坐在马车里,急速颠簸的马车让萧妙磬胃里一阵不适,她强忍着死死压住眩晕呕吐的感觉。
但脸色变差是遮掩不住的,萧钰注意到了她变得苍白的脸和难受蹙起的眉头。他握住萧妙磬的手,把她的手腕放在自己腿上,指腹按在她腕上脉搏,为她传了些他的内力。
萧妙磬感觉到一种宽宏温朗的气息,如流水似的淌进她的千络百脉,她好受了一些。不由看向萧钰笑了笑,这份气息给她的感觉就和他这个人一样,无论何时都很可靠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