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四周的广告光屏全部开启,女明星还没走到镜头前,画面就切成了模糊的地下室。
“我是冤枉的——”霍庆军的声音响彻楼群,绝望卡在喉结,让他的声音已经变了调,像是要孤注一掷的困兽。他用手拍打着镜头,脸上的眼镜也掉了,头发凌乱,在电锯声里哭喊出那一句:“我没有——”
画面倏地变成了儿童向的动画片。
“操你妈!”苏鹤亭打回电话,火冒三丈,“他有外援,有人在攻击……”
通话再次断掉,广场光屏上的动画片也出现卡顿,时不时闪出霍庆军的脸。
“开启战时屏蔽模式,”珏突然恢复正常,出现在朴蔺的耳边,“重复,请求开启战时屏蔽模式。”几秒以后,珏说,“屏蔽模式开启失败,无法抵挡外部入侵,重新请求与7-006合作处理紧急情况!”
广场中的局面已经乱了,疯子不仅携抢横行,精神也有问题。时山延已经追上疯子,他在并行时向疯子施压,把疯子逼向没人的盲道,两车在擦蹭间被撞凹了车门。
晏君寻解开安全带,握住了侧旁的车门把手。
“来啊,”疯子向时山延挑衅,“撞——”
他话说一半,时山延就猛力撞向他。倒车镜“嘭”地当即报废,疯子没操纵好方向盘,车头在撞击里扭拐向旁边的花坛,车灯都碎掉了。他勉强刹着车,靠甩尾撞飞了垃圾桶。
时山延调整着方向,在疯子还没有稳住的同时又一次侧撞了过去。这次疯子的帽子直接被撞出了车窗,车门凹得像被碾过,里面的系统警告都闭嘴了。
疯子陷入短暂的熄火,他在重启的过程中听到跑车的车门开了。他狠狠踹了脚车,后侧方的车门就被打开了。疯子重新开起来,后车门晃在空中,晏君寻险些被原地起步的车速冲倒。疯子破口大骂:“要死……”
晏君寻从后方探出胳臂,一把卡住疯子的喉,把他钉在驾驶位上。疯子呼吸不畅,车反向撞向时山延,没关的车门被挤撞变形,双方的车窗瞬间全碎了,晏君寻被爆起的玻璃碎片划到了手臂。
疯子一手开车,一手抓枪。他朝着挡风玻璃开了一枪。纯黑第三代的挡风玻璃号称能防弹,在这一枪里没碎,跳弹在车内回射,打中了晏君寻肩旁的座位。左边的车门已经坏掉了,疯子想把晏君寻甩出去,车轮胎贴着窄道边缘,在倏然转动的方向里踩住刹车,惯性把晏君寻整个身体都扔向左侧。
疯子的车出现没有路线的晃动,他挪不掉晏君寻卡住自己的胳膊,就从喉间挤出笑声:“晏君寻……晏君寻!”他怪叫着,“我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晏君寻的侧脸贴着驾驶位靠背,他从车内镜里终于看清了疯子的脸。疯子画着小丑妆,轮廓很像他。
“哈喽,”疯子张大眼睛,兴奋地打着招呼,“你——好——啊——晏——君——寻!”他抬起枪,枪口点着自己的右眼下方,“可惜我没有泪痣,真羡慕你。阿尔忒弥斯赋予你超越凡俗的大脑,你却用来跟畜生翻滚在泥潭。你真无聊,不过没关系,我来拯救你。”
疯子很像晏君寻,他似乎是在照着晏君寻的模样捏造自己的容貌。他的黑发垂挡着双眼,看向跟自己并行的时山延,露齿而笑。
“他长得真漂亮!”疯子癫狂地说,“是个漂亮宝贝,幸运都比别人多几分,你说对吗?”
纯黑第三代已经失去控制,疯子放任汽车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他大笑着,松开握着方向盘的手,反抓住晏君寻。
倒计时只剩十几秒了。
“你看着你自己,”疯子抬高枪口,抵着自己的眉心,对着车内镜里的晏君寻说,“你的下场。”
操。
晏君寻听见自己说。
“操!”
疯子开了枪。
晏君寻看不清前方,那迸溅的血几乎打湿了他的眼睛。他听见计时器的声音变成了秒表的“咔嗒”声,最终化成瓢泼的雨声。他觉得脸上很热,不知道是疯子的颜料还是疯子的血。他脑袋里有序的思路被击碎了,仿佛回到了自己曾经待过的空无一人的广场。
计时器发出“嘀——”的终止声,车在颠簸里冲破阻拦,驶向即将到来的尽头。商楼的光屏突然在混乱声和惊恐声里炸开满屏的虚拟烟花,绚丽的光芒覆盖所有人,像是刚刚完成了一场计划已久的庆典。
车的行驶方向不明,刮着低矮的路沿,冲向转角的凉棚。棚下都是桌椅板凳,还有累积成“品”状的啤酒瓶。
“跳车!”时山延叫醒晏君寻。
晏君寻在收回手臂的同时拿走了疯子的枪,在车撞进凉棚的前一刻跳下去,翻滚在地。下一秒凉棚下的啤酒瓶顿时炸碎,琥珀色的酒水溅向周围。车胎在碎玻璃瓶上艰难碾过,带着桌椅板凳继续向前。人行道上还有人,前方靠边停的车里也有人。时山延转着方向盘,把车狠狠抵向侧面的楼墙,压着它撞上街角的电线杆。
纯黑三代的挡风玻璃没事,前盖却凹陷严重。整辆车发出痛鸣,冒着烟停住了,跑车紧跟着擦过边急刹在拐角。
广场上的虚拟烟花还在放,晏君寻躺在满是玻璃渣的地上喘气,疯子最后的眼神在脑袋里阴魂不散。片刻后,晏君寻睁开眼,撑身爬起来,扯着t恤擦脸上的血。他把分不清流的是血还是汗的脸埋在t恤里,低声骂了一句:“妈的。”
* * *
两个小时后,晏君寻坐到了调查室里。
“死者身份不详,”珏知道问题的严重性,说,“我们找不到他的个人资料,也没有他的出入记录,不过我会联系其他区域的调查系统进行搜索。”
“你追得太快了,”朴蔺看向晏君寻,用一种观察的目光,“你应该先跟我们谈谈。”
他的语气谈不上责备,但也不像建议。
姜敛的通导器一直在响。他处理着连续不断的问候,还要给傅承辉写份报告,最后终于在烦闷里把通导器砸了。
“我们今晚能找到凶手吗?视频都上了光屏,霍庆军在几千人眼前喊着冤枉,”姜敛对他们摊开手,“结果我们连凶手的影子都没找到。”
晏君寻刚在卫生间冲过头,坐在椅子上罩着督察局的毛巾。他的衣服很脏,血迹蹭得到处都是。
“这案子现在看起来不是普通凶杀案,”朴蔺看着自己的记录册,“你可以继续问问侧写师,或许他灵光一闪就能直接把案子破了呢。”
“朴蔺,”珏温声劝阻,“不要这样。”
“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朴蔺抬起头,“对不起,冒犯了。”
“你可以问程立新。”晏君寻已经很久没睡觉了,他对朴蔺抵触自己的情绪心知肚明。但他不能发脾气,他今晚已经够狼狈了。
“问问他凶手是谁?”朴蔺看着晏君寻,“我们早就问过了。”
“还有他妈,”晏君寻发梢的水滴在他裤子上,“被害人资料都是从杨钰那里泄露的,凶手和程立新一样,是他妈经常接触的人。她的亲戚、朋友……”
晏君寻不想说了,他能感受到朴蔺的不满。
“珏已经在查了。”朴蔺收回目光,“我们也不是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