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正打心底里认真对待弹琴这件事,是因为想通过艺考走出这个方寸之间的镇子,再也不回来。
陈郡山艺考的成绩是擦着线低空飞过的,有运气的成分,也有少数民族的加分,他如愿以偿一个人来到了首都。
可想而知,一个十八年都只见过黄土地拖拉机的年轻人,刚一到繁华的都市是多么惊讶,他什么都新鲜,什么都想尝试。同系的室友带他去酒吧玩,别人都热衷于把妹撩汉,他却一下子被台上的驻唱乐队吸引了。
那个主唱留着略长一点的发型,把嘴唇贴在麦克风上,闭着双眼,全情投入地演绎,那声音浑厚嘹亮,后来他才知道,这就是摇滚,这就是switch乐队,这就是段殇。
陈郡山头歪向安音璇,看着他问道:“你在荷花池唱了四年,你觉得长吗?”
他点点头,四年,对于一个歌手而言,已经有可能从一文不名到受人瞩目,再到人气陨落了。
陈郡山淡淡地笑了笑,说道:“他在荷花池唱了八年。”
安音璇在网上没有查到段殇出道之前的事情,原来那个人也在荷花池唱过歌!
“我们认识的第二年他就签了唱片公司,顺理成章地变成了当时东华国的摇滚第一人,我认为他是走在音乐前沿的天才,这不意外,红与不红只是时间问题。”陈郡山继续道:“签约之后他在音乐学院读了一个学位,导师就是沈美茗,我改专业也是那时候的事。一个是因为他说我弹得实在太难听,还不如他乐队里的键盘手;另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是,我想给他写歌。”
“段殇是创作型歌手,从没唱过别人写的歌,也从不会唱别人写的歌,但只有我,他说只要我写出来,他就会唱。”陈郡山惨淡一笑,说道:“只可惜,等我曲子写出来了,他却永远都唱不出来了。”
所以《初恋》这首歌带着他对段殇的思念被隐藏至今。
陈郡山有些哽咽道:“沈老师是不是说我们是恋人?”
安音璇确实问过沈美茗这个问题,沈老师的沉默让他以为这是默认,所以他内心也是这么认为。但他必须实事求是回答道:“沈老师什么都没说。”
“不管你信与不信,我们不是那个关系,我单方面地仰慕他,而他也只是把我当成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这首歌是我给他写的,在他还没遭遇不测的时候,只可惜他连听都没听过。后来也没心情写完了,直到最近你管我要一首歌,我才把词填上。我不想再让自己停留在十年前了,所以我填的词把过去抛得一干二净。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果然沈美茗的感觉没错。安音璇说道:“对不起陈老师,我不该……”
陈郡山摆摆手道:“谁知道你发现了词与曲的违和感,填上了符合这个旋律的歌词,让我回到了那个时候。听你唱出来的一刹那,我知道自己永远都走不出来了。”
他想起了校刊那张照片上段殇的眼神,也许旁观者才能看出,陈郡山在那个人的眼里一定不只是朋友,但他却什么都不能说出口。
有些遗憾是终生无法被弥补的,有些猜测是永远无法被证实的。
陈郡山生在了一个最好的时代,遇上了最好的歌手,但这样的幸运却成为他日后莫大痛苦的来源。他再也遇不上段殇那样完美的人,所以内心深处的沟壑也再也无法被填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