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空地现在拉上了警戒线,地面上几个浅凹印,被确认是几只不见的陶器留下的圈足痕迹。
“这么说,凶手带着这些罐子,因为一个人行动不便,所以暂时放在这里,等到后面再找机会回来拿?”胖大海在一边推测,原本他人在警队,做死者社会关系的梳理工作,金丝儿给打了个电话,跟他说这边有进展,他于是动身赶来,这才刚到没多久。
高冈没接话,只转头问金丝儿:“给考古队采购物资的人,现在到哪里了?”
“已经来了,并且问过了话。”
“问出什么了吗?”
金丝儿点头,翻出记录给高冈看:“他每天都来送物资,有时候一天不止来一趟,他说队里的实习生——哦,就是林颉知,每天都在工地帮忙,没出去过。所以绑走三个孩子的,应该不是林颉知,他有不在场证明。”
“不是林颉知?”高冈重复一句。
“可以确定不是他,这边交通不便,唯一的公交是附近村的班车,每天来回一趟,早上进城,晚上回村。那班车是实名制,只要坐过车,就会有记录,这村子虽小,但各方面都还算规范。另一方面,考古队来回有包车,一般是有重要的发现,才会动用包车,我查过,上一次用包车是一个月前,那时候失踪案还没发生。”
胖大海插嘴道:“有没有可能,他自己叫了别的车离开?”
金丝儿摇头:“考古队员如果是出于个人原因要离开,他们会坐采购员的车。这个我也问了送物资的,他说也没有。”
高冈摸着眉骨,细细思索。出现这种情况,要么,那三个孩子的失踪与考古队这边的凶手没有任何关系,那瓮棺葬也只是巧合;要么,这两起案件确实是有关,但作案的人,不止一个,保不准还是一个团伙。
只是以林颉知那单纯如白纸的社会关系,能跟谁合伙作案呢?这从源头上就讲不通。
高冈示意金丝儿:“你继续说。”
“还有就是......”金丝儿正要说话,忽然留意到一旁的陆清野:他站在警戒线外面,身前是一个探方。
高冈顺着金丝儿的视线看去,见陆清野屈膝蹲下,伸出两根修长细腻的手指,摸了摸隔梁的土壤。
“还有就是那边的探方,我们找到了考古队的分工计划,其中的三号探方——就是现在陆教授面前的那个,这个是孟冠礼和林颉知负责发掘的。不出意外,林颉知应该就是在这里,偷拿到陶器进行花纹伪造,然后将陶器埋回去,再由孟冠礼亲手挖出。”
高冈紧紧盯着陆清野的背影,良久,他走过去,冷不丁问了句:“林颉知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清野身子一动,回头望高冈。
“他啊......要我说实话么?”
高冈直视着他的双眼。
见他这么看着自己,陆清野笑了笑,表情淡下去:“他是个好孩子,平时喜欢开玩笑,是大家的活宝。虽说性子活泼,但是做学问时又很能静下心,他文章做得极好,这一批学生里,我最看好他。
“他这个孩子,很懂事,也很孝顺,家里条件不太好,平时吃低保的。还有个体弱多病的母亲,生他的时候不容易,落了病根,身体就一直不大行。假期他去打工挣钱,补贴完学费、生活费,多余的钱就给母亲买些礼物。后来我知道了,就跟他说这样不行,去打工不如去实习,实习也有工资,还能学些新东西。”
“实习这点钱,不够吧。”
陆清野无奈一笑,被高冈当场拆穿,只好说了实话:“他来这边是我介绍的,我和老孟关系好,就让老孟把给实习生的钱从给他的课题基金里面划给我,再由我转给学生。所以,给他的工资里面,我自己私下垫了些,他应该......也知道。”
他看懂了林颉知的眼神,攒着一股劲儿,想要做出点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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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取证员收集了空地附近的鞋印,排除附近村民在这一带留下的脚印干扰,进行了对比和筛选。用了一天,结果出来了,有些出乎意料:有两个人。
脚形瘦一点、痕迹浅一点的,是林颉知;而另外一个,在泥地里留下的痕迹更深,也更大。
他们把扫描图像传回队里,将第二个脚印与在李家村麦田里发现的进行比对,结果完全重合,确实是同一人。
从鞋印分析推测,这人的身高大约在一米七五至一米八之间,体重七八十公斤,体型壮硕,与监控中拍到的身形差不多能对上。看来嫌犯在对几个孩子下手时,除了用长衣长裤遮挡,几乎没对自己体型做伪装。
这样看来,林颉知同别人合伙作案的这一推测,就目前的情况看,已然是占了上风了。
这还是多亏了叶湑,若不是她心血来潮四处闲逛,没准儿就找不着这些关键证据,这案子也得卡在那,理不出头绪了。
高冈拍了拍叶湑的肩膀:“不错,比我徒弟还能耐。”
叶湑一听就来气,现在才发现她的好,会不会太晚了?
“我问你个问题啊,像我这样不属于警队,但又给你们提供情报的,在你们警队叫什么?”
高冈默了几秒:“特情。”
可以,要的就是这个答案。
“你这人,说要我帮忙,做你特情。好嘛,知道我不是专业的,以为我好欺负,给我糊弄过去。你也别觉得我不懂你们规矩,那特情不说是好多年前才有的,就算现在有,那也该给我报酬吧。”
高冈一摸口袋,刚才有同事给了他一只橘子,一直揣兜里,没吃。摸出来递给叶湑:“先吃个橘子。”
“那我工资呢?”叶湑手插裤兜,下巴一抬,她就不吃这套!
高冈没法子,只好说:“你都在城里有三套房了,还问我一小警察搜刮油水,你这样不觉得良心过不去么?”
说得在理,但良心这种东西她是没有的。
“可拉倒吧高队长,就你,还小警察呢?”
高冈眉毛一挑:“可不就是?我给你数数啊,我上头,有两个总队队长、副队,再上头还有市局领导......我呢,只是一个中队长,哪比得了你日进斗金,坐拥千万资产......”
去他的!说起劲了他还!
叶湑一把接过橘子,就坐到路边,狠狠撕下橘子皮用力一掷:“记得啊,欠我工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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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清野指认出被窃文物以后,警队这边总算能给文物局一个交代。
和他们交涉好了以后,那边立马着人过来工作,要将库房里的东西运回研究所,另外这里的考古工作不能停,文物局临时组织了一个新的科研队伍过来接手,顺道把陆清野也算了进去。
看到考古工地这边,不管是文物局还是警队的工作都井然有序,高冈把剩下的工作安排妥当后,撇下现场的同事,独自回城。
车开到三里屯,已是华灯初上,把车停好,下了车,径直去到酒吧街。三里屯这一带酒吧扎堆儿,入夜灯一亮,里外都热闹。
高冈加快脚步,将三里屯的喧闹甩在身后。他走到酒吧街尽头,那边是一堵灰墙,在周围光影迷离的霓虹灯衬托下,更显灰暗。一扇半人高的门就隐在这灰墙之下,仅有一米宽,不细看,没人能发现。
他上前推开,弯身一闪而进。
这里是一家秘密酒吧,老板叫滑头,生得白白胖胖,笑起来像尊弥勒佛。滑头与高冈相识多年,是他真正的特情。
这一带的酒吧街鱼龙混杂,又处在热门旅游景点附近,常有慕名而来的人,喝一杯就走。所以这些酒吧大多数做的都是一锤子买卖,常有纠纷,且有许多凑热闹的游客和各样的外籍人员,有些事警方不便出面,又没那么多精力时时盯着,有个特情在这儿也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