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湑掀开被子要下床,千里眼挡在她前面:“姐,你去哪儿?”
“你不说,我自己去找他。”
“姐!”千里眼急了,抓着她胳膊不放,“找不到的,你找不到的。”
叶湑抬眼看他,她的眼神会说话,千里眼不敢也无法对着这样一双眼睛说谎。
“那座大厦很牢固,只有你们所在的那一层内部被炸,其余的楼层,都没有受损。警方赶到的时候,那个地方,包括你一共四人。两个还活着,两个......已经没有了生命特征。”
叶湑看着千里眼,用眼睛复述千里眼的口型。
两个还活着,一个是她,还有一个,是梁爽刚才说的隔壁病房的病人。
她不顾千里眼反对,找到一只拖鞋,单靠一只脚蹦跳着要去隔壁。
房门紧闭,有一扇玻璃。叶湑把头凑过去。
透过玻璃,看到床边站着的梁爽,他正问着话,面前的病床上坐着一个人,叶湑往右边跳了一步,终于看清床上人的模样。
蓝白条纹的病服袖子上挽,下巴处微有胡茬。后脑勺缠绷带,表情戏谑,不耐烦地回答着梁爽的问话。
她的一颗心,如坠冰窖。
那是老泉。
活着的只有她和老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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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捏紧拳头,记得千里眼说只有四个人,这就是说,现场有个人失踪了。那这个失踪的人,会不会就是高冈?
叶湑又急着单立一只脚回去,进病房就问他:“另外两个失去生命特征的是谁?你告诉我。”
“我......”
她打断千里眼:“就说性别,性别也可以,是男的女的?”
“男的,两个都是男的。”
叶湑眼中失了光,腿一软,原地踉跄。
“姐!”千里眼惊呼一声,冲上来牵扶,“怎么样了?要不要叫医生?”
叶湑强迫自己扯出一个笑:“千里眼,我脚没力气,你帮我扶到床上去。”
他连声答应。
坐回病床,叶湑把被子拉过头顶,受不住空气,又将被子折下来,翻个身,望着窗外的瓦灰楼房不说话。
“吃苹果么?”
“不吃。”叶湑答。
“喝粥么?”
“不喝。”
“饿么?”
“饿。”不知道自己在这病房待了多久,感觉好多天没吃东西了,肚子饿得不行。
“那要吃点什么吗?”
“不要。”
千里眼捏着拳头:“不吃东西,饿死了怎么办!”
“死了就死了吧,反正我命大,说不准临到了阎王殿,他见我不讨人喜欢,又放我回来。”叶湑淡淡道。
“那他拼了命护住你,就白死了吗?”
叶湑背对着千里眼,像尊雕像,一动也不动。
千里眼抱起保温桶,取出勺子,慢慢搅拌着桶里的白粥。勺子与桶壁碰撞,发出金属相撞摩擦的声音。
他看向外面的天空,慢慢数着飘过去多少白云。数到第六下的时候,叶湑从床上坐起,伸手够到他手里的保温桶,捞过去,一口口吃着尚有余温的白粥。
“千里眼。”她叫他。
“啊?”
“收拾一下,我要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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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八年,叶湑再一次踏入太平间。
带她去的人,并不简单。
因出事的中华尊并非寻常之地,一共108层,从105层往上,因为建太高,直接能望到故宫西边的海,顶上这三层楼才只修到一半,便被政府接管。
听说这回的爆炸发生以后,上头震怒,给张局施压,由他全权负责。
所以叶湑作为唯二的幸存者,听到她说想去太平间看一眼,张局竟亲自上马,全程陪同。
两具尸体,当先一个停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停放用的铁皮反射着黑色寒光。张局戴上手套,掀起白布。
白布下的尸体破碎不堪,由法医收集到躯干拼合一起,半个肩膀画满纹身,纹身之下透出古铜色皮肤,可现在,早没了生机。
“找到他时,整个身体碎成了好几瓣,位置距爆炸点最近,死状也最惨烈。”
“里面那个是高冈吗?”叶湑开口。
张局点头:“要看么?”
“看一眼吧。”
越往里,温度越冷。门口尚还有照进来的一线阳光,可他停靠的位置,趋于黑暗,就连灯光也难完全笼罩。
叶湑看着白布下的他,眼神平静如水。
是他没错,头发、身形、手臂都是他,上面的青筋也是属于他的形状。
“他当时把你护在身下,所有冲击由他一个人扛......”
“我看完了。”叶湑出声打断。
“好,”张局并不生气,“那就走吧。”
从昏暗的太平间出门去,刺目的阳光晃得她睁不开眼。门口站着金丝儿和胖大海,见她出来,表情平淡,脸上瞧不出一丝悲伤。
胖大海情绪崩溃,冲她破口大骂:“你他妈没良心!他死了,为了救你他死了!你他妈要还有心,不至于一滴眼泪也没有!一点也没有!”
张局眼神示意金丝儿,他推了推眼镜,沉默着站在一边,这是他第一次违背上级的命令。
千里眼从车上冲下来,挡在叶湑面前,怒道:“干什么你!干什么你!”
叶湑擦了擦脸上的口水,不发一言。
“走吧。”张局推开胖大海,将叶湑送上警车,护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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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浮梁胡同,刚下车,一道小小的人影扑上来,紧紧抱住她,一张小脸哭成了花猫:“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牛牛妈追在后面,怪不好意思地拉开牛牛,骂他:“瞧你!让姐姐看笑话。”
她把一锅刚熬好的鸡汤塞到叶湑手里:“你这姑娘,让我们这些邻居好一阵担心,幸好没出差错呢,能活着啊就是好事。”
牛牛妈刚说完话,潘奶奶抱了一袋家门口结的枣,笑吟吟地递过去,见她手上空不出来,便探头看向千里眼,努了努嘴,要他过来接着。
“潘奶奶这不能收。”千里眼看懂叶湑的眼神,连连拒绝。
潘奶奶指着叶湑说:“你啊,年年照顾我生意,买我酸梅汁给书店客人喝,你以为你潘奶奶不知道哇?”她将鲜枣硬塞给千里眼,拄着拐杖就走。
叶湑和千里眼一路走,一路被邻居塞小吃食,等到了家门口,两个人已是两手不得空,挂满了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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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里,马奥运在石榴树下搭了个土台子烧菜,宙斯巴望着锅里的肉,他铲起一坨,扔到空中。
宙斯跳起来一口叼住,屁颠颠跑回狗窝。
何稚秋在小院对照着本子练习唱词,屋顶探进来的槐树罩在头上,替他挡了刺眼的阳光。
“都在呢?”叶湑说着话,放下手头的东西,迈步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