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此生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自然要好生护着。”
“那我呢?”不知道为什么,吴箜突然很想知道,在唐长老心里,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地位。
他从来没有怀疑唐玄奘对自己的感情,这十几年来,唐玄奘简直活成了崖州人民口中的“别人家的夫君”:不纳妾,不蓄婢,连花酒都不喝,每天除了去铺子和庄子上看看自家买卖,便是回家陪他和瑛儿,对他和瑛儿的事情几乎是事无巨细,连四季衣裳都要亲自过问。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越老越矫情了,唐玄奘越是这样,吴箜就越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总觉得这么完美的夫君,不太真实。
唐玄奘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刚吃完槐花包子的唇边还沾着一丝油润,修长的大手却越过桌案,落在他头顶上揉了揉:“你自然是我要相伴一生、白头偕老的爱侣!”
“又拿好话哄我,咱们俩要等到白头,起码还有几百年吧?”吴箜挨了一记摸头杀,有些不好意思地晃了晃脑袋,屋子里原本伺候的人早就退了下去,还贴心地把门给关上了。
好吧,现在已经是晚膳的时辰了,吃完饭也该歇息了,下人们提前关门也没什么。
“几百年也要一同携手白头!”唐玄奘亲手给他斟了一盏果子酒,“别说这一世了,便是咱们死后去了地府,难不成便不能埋在一个墓穴、住在一处鬼屋了?”
也不知想到什么,唐长老微微一笑:“你没做过鬼,不知道这世间的鬼魂有多寂寞。世人都说发配崖州、相隔万里,此生当不复相见,却不知,崖州再远,马车渡船,总有相见的那一天,若是做了鬼魂,哪怕近在咫尺,也是相隔天涯。”
“怎么说起这个了?”被他说的有些伤感,吴老板顿时顾不得矫情了,主动伸出筷子,给他夹了一个酥炸小馄饨,“吃菜吃菜!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什么鬼啊魂的,有我在,看那十殿阎罗哪个敢拘你的魂?”
然而,唐长老似乎被他勾起了什么回忆,坚持要把这个话题给聊下去——
“当年我生瑛儿的时候,曾对你说过,若我父女平安,今后咱们一家便好好过日子,你当时没应承我,如今瑛儿也长大了,你总该给我个准话了吧?”
吴箜:“……”他真想穿越回半个时辰前,把那个多愁善感的自己给掐死得了!
见他不回话,唐长老好看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作为一个历史上出了名的博闻强识的佛学家,唐长老的记忆力非常好,他记得有一次陪吴家爹娘赏月的时候,不知道怎的提起了团圆这个词,然后吴家爹爹便说,在吴箜他们生活的那个时代,其实很少有人愿意去登记结婚的。
因为寿命漫长,而一段感情的维持,却往往等不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天,所以,在星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段婚姻誓词,不是什么人都有勇气说出口的,更多的年轻人会选择同居,或者共同出资生育、抚养一个孩子,这样,一来彼此之间不用分享彼此的财富、承担两个家庭的责任,二来,也同样能享受到家庭生活带来的新奇体验——如果觉得厌烦了,彼此约定好孩子的抚养权,也能和平分手,继续寻找下一个能让自己心动的人。
吴家爹爹的话说得非常平静,仿佛换个伴侣就像换个烂掉的苹果一样稀松平常,可是,那一刻,唐玄奘发誓,他喝得有些微醺的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
他不知道吴家爹爹是不是在借着酒醉的由头敲打自己,但是,从那一天以后,唐玄奘的心里就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哪怕再博览群书,唐长老也没办法确定,吴箜这个小滑头,到底什么时候会厌倦了与自己的生活。
外人都说唐家家主乃是世间罕见的好夫君,却不知,他这个“夫君”就是个雇佣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下岗了……
唐玄奘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机会旁敲侧击一下,看看他这个合同工什么时候能在吴老板心里转正。而今天,天时地利,一切都刚刚好,话题也切入的非常自然,而且是吴箜自己起的头,那就不要怪他趁虚而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