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文帝微笑着,可在姚颜卿眼中却带有几分森然之意,他可以肯定在场的人不止是他,应该是所有人都对于晋文帝的提问感到惶恐不安,在此之前晋文帝从未露出册立储君之意,今日突然提及,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谁也探究不清,更不敢深思,揣摩帝心。
晋文帝眼皮一抽,轻轻“嗯”了一声,他高坐在宝座之上,形成一种俯视的姿态,带给人极大的威压,叫人不敢直视。
薛太傅额上渗出一层薄汗,手指不自觉的发抖,在晋文帝一声“嗯”后,紧紧的咬着牙龈。
晋文帝笑了一声,这一笑越发叫人提心吊胆,心中惶惶难安。
“薛太傅?”晋文帝点了他的名字,作为三朝老臣,他自该率先表明态度。
薛太傅哆哆嗦嗦的起了身,晋文帝薄唇微勾,抬手一压:“坐下回话便是了。”
薛太傅谢恩后坐了回去,也趁此将话语一再斟酌,之后在晋文帝意味不明的目光,小心翼翼的开口道:“臣以为圣人之言极有道理。”在薛太傅看来,这储君早该册立,若是当年圣人能早做决断,也未必会闹出谨郡王的事来,亦不会叫敬顺王生出反心。
晋文帝轻轻挑眉:“王爱卿如何看?”
吏部尚书看了薛太傅一眼,这老狐狸说完就闭口不言,只这么一句话,与没说倒无甚分别,反倒是将难题丢到了他的身上,吏部尚书心中一叹,道:“臣以为薛太傅所言极是,臣复议。”不管圣人此番问话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他们总不能当面反对册立太子,于国而言,早日册立太子乃是大幸。
晋文帝微微颔首,眼神显得晦暗莫测,他目光落在了冯百川的身上,道:“冯爱卿也是这般看法?”
冯百川道:“臣以为册立太子既是国事又是圣人之家事,圣人乃一国之君,又是一家之主,此事全凭圣人心意行事即可。”
他话一出口便叫人心中暗骂,谁说武将都是大老粗,谁他们性子耿直无半分心机,听听这话,比最会阿谀奉承的文官都要谄媚。
冯百川一脸正色,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叫人不耻的言论,在他看来这本来就是圣人自己的事,别人反对还是赞同也左右不了他老人家的心思,就像奉恩公府分家一般,奉恩公一人便说的算,也没见谁出来指手划脚不是。
够厚颜无耻,姚颜卿心中呸了一声,往日真是他看走了眼,这话都叫他一个人说了,等问到他和李大人的时候岂不是无话可说了。
晋文帝薄唇微勾了一下,似满意冯百川的回话,不想却话锋一转,道:“朕之家事便国事,是天下事,历朝历代有多少刚愎自用的帝王因一己之见使国本动摇,以至于国之不存。”
晋文帝目光如古井不波,可说出的话叫人在心头掀起一阵巨浪。
李国维眸光一闪,站出一步道:“臣以为册立太子之事已可提上议程。”
晋文帝扬了扬眉梢,道:“如此说李爱卿心中已有储君人选了?”
李国维闻言忙跪了下来,道:“三王皆为人中龙凤,圣人不管择哪位王爷为储君,都是晋唐之大幸。”
晋文帝意味不明的笑出了声,将手上的折子朝案上一丢,在发生一声闷响后,他目光落在了姚颜卿的身上,见他如一株修竹亭亭而立,不由分了神,目光散了开,待回过神后,唇边掠过一丝哂笑,道:“姚爱卿对立储之事如何看?”
姚颜卿听晋文帝问到他,竟有了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他站出一步道:“臣以为圣人既有此问,相比心中已有储君的人选,臣认为李大人的话说的极是,三位王爷皆可担当此大任。”
“担此大任?”晋文帝哼笑一声,目光渐渐深邃起来,唇边的笑终是化作无声的叹息,片刻后道:“朕之三子,雍王燕灏,乃是朕钟爱之子,幼时聪慧好学,熟练弓马骑射……为朕分忧,少时镇守平秦州,西征夏都,平外族之祸,后定北戎之乱,今立雍王灏为储君,所司备礼,以时册授……”晋文帝目光扫过了殿中五人,见他们眼中难掩惊异之色,不觉勾出冷笑,这天下间,果真无人能窥出他的心思,所谓孤家寡人当如是了。
姚颜卿实未曾料到晋文帝竟会突然册立储君,且未在朝堂之上商议此事,草草而立,虽说是立雍王为储,于他而言乃是大幸,他却生不出多少欢喜之意,心中反有忧色,忍不住抬起望向了晋文帝,这个对他极尽提携之恩的帝王。
晋文帝未料姚颜卿这个时候竟敢抬起头,目光微有一怔,见他目中隐有忧色,眼底浮出一丝几不可察的欣慰之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