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孤苦(2 / 2)

她忍不住哭了,只是抽泣了几下,便又强颜欢笑,道:“楠一!现在,有你在我的身边……我不再觉得害怕……”

楠一用另一只手摩挲着蝶纤脸颊之上的清澈泪滴,温存体贴。

这时候,蝶纤蓦然看到了乔老师的背影。

他慢腾腾的朝着远处走行。

蝶纤自是熟识乔老师的背影的。她不由得说道:“楠一!乔老师!”

楠一也看到了乔老师的背影,愕然道:“他怎么也在这里?像是病了!”

“你去看一看!万一能帮上忙呢!”蝶纤道。

楠一叮咛了蝶纤几句,便起身而去。

他远远的跟着乔老师,却见乔老师独自来至住院楼前的小花园里。

小花园不大,中间有一座汉白玉雕像,细看确是诺尔曼白求恩的雕像。

雕像两侧环绕着曲径,石子甬道,通往花草矮树的最深处。遥望,那些花草彰显出翠绿一片,正涌动着咕咕的生命的气息。空气里满是花草的芬芳,荡漾着,将又是一年芳草绿的春息瞬间弥散开来。

乔老师步伐颓然的来至白求恩的雕像前,一手扶住雕像的基座,竟哀哀的抽泣起来。

楠一被吓了一跳,随即闪身到一侧的太湖石堆砌的假山石后,从嶙峋的缝隙里窥探着乔老师的一举一动。

待到泪光干涸,乔老师从裤兜里摸索出一张化验单,鼓足勇气瞅了几眼,随即便揉搓着那张洁白的纸,扔到了雕像的基座下,叹息几声,挣扎着往前走,往前走。

楠一待乔老师踉跄的走远,随即急忙上前,捡起纸团,展开来,看到那张病理报告单上写着:胃粘膜中可见印戒细胞,呈浸润性生长,已累及浆膜层。提示浸润性胃癌晚期。

楠一不由得“啊”了一声,双手颤抖不休。瞬间,他的眸中便闪烁清泪,断断续续的而落。

蝶纤对楠一的说法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信。她蓦然想起,以前在文化宫小礼堂补习之时,乔老师经常下意识的揉搓着腹部,眉头紧蹙,却又咬牙忍受。

这样的情境多次出现。

现在看来,乔老师是带病坚持为蝶纤补习。而乔老师的这份令蝶纤动容的坚持的背后,确是因为当年他对蝶纤母亲的爱恋。

蝶纤决定,无论如何,一定要挽救乔老师的生命。

那晚,蝶纤没有去文化宫补习,而是和楠一去了乔老师所住的四合院。

顺着那条笔直的胡同往前走,借着老街边路灯的如霜般朦胧的光,蝶纤和楠一来至乔老师住的四合院的门前。

那座老迈沧桑的四合院的院门半开半掩,随风发着吱呀的声韵,在万物复苏的春夜里却透着犹如深秋似的凄清。

这时候,乔老师尾随一男一女缓步而出。

那女人和乔老师仿佛年纪,却打扮的很是体面和洋气。她留着一头短发,清爽之中透着干练。她身穿一件咖啡色的修长大衣,故意立着领子,显得桀骜。那年轻高大的小伙子不过二十出头,机灵活泛,却又不失儒雅。仔细打量,长得和乔老师很像,分明就是父子。

楠一和蝶纤早已藏在了临近宅院门前的石鼓后,遥观着不远处的情境。

“你不要再多说了!这次,我带着琪琪回来,完全是为了这所宅院而来!”女人面无表情的道。

“妈之前收到了你的电报,得知你的病情,紧赶着回来了!这么多年不见了,你们一见面就吵架!”小伙神色凄然的道。

“这里没有你的事情!乔琪,我告诉你!这里没有你的事情!你不许叫他‘爸爸’!他不是你的爸爸!”女人恶声恶气的道。

“洁瑛,当着孩子的面,请你不要再提起当年的事情!”乔老师悲苦的道。

“我偏要提!当年,你对那个骚货不死心,把孩子独自锁在家里,害得孩子差点儿被煤烟打死!乔琪!你当年差点儿被这个老东西害死!你竟然还叫他爸爸!”洁瑛喊道。

乔老师颓然的坐倒在门前断裂的台阶之上,手里攥着缝隙里钻出的一簇青草,使劲儿的拔着,嘎嘣一声,韧草瞬间断裂。

“妈!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这么多年,你为什么还是不能原谅爸爸!”乔琪喊道。

“你住嘴!自从我和他离婚的那天起,我就和这个人没有任何关系了!但我告诉你,你的这套四合院必须留给乔琪!”洁瑛恨道。

“妈!我们在美国有别墅,你为什么非要强词夺理!”乔琪喊道。

“啪”的一声,乔琪的脸上早已挨了洁瑛的一巴掌。

“乔琪!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不分好歹!我这全都是为了你好!”洁瑛咆哮道,喘息几口,稍稳定神思,惆怅道:“我含辛茹苦的把你抚养大!到头来,反而是我的错!”

“妈!爸都已经得重病了!你为什么非要对他赶尽杀绝呢!”乔琪忍住委屈分辨道。

迎着乔琪的悲怆眸光,乔老师愈发的觉得肝肠寸断,扶住身侧的那只雕琢着吉祥图文的老朽石鼓,缓缓起身,微昂起头,凝眸于天幕之上的如镜皎月。

那晚的月亮偏是一轮满月。凄迷的月华镀在乔老师泪光闪烁的面颊之上,填塞着一道道的皱褶,

“洁瑛!你的意思也正是我的意思!这座四合院是留给琪儿的!在我走之前,我还能看见琪儿,我便真的心满意足了!”乔老师挣扎道。

“别废话了!我告诉你,你必须在走之前把房屋过户给琪儿!”洁瑛不耐烦的道,看了一眼乔琪,冷笑道:“我早已经打听好了!明天,你就和我们一起去办手续!”说毕,拉起乔琪的手,催促道:“走啊!”

乔琪万般不忍,可却拗不过母亲,只能叹息一声,落寞而行。

乔老师的身体颓然的倚靠着那扇油漆斑驳的木门。晦暗的光影里,仿佛,他的身影是被一把时光的利刃粗糙的刻在木板之上的,没有半分悲悯的雕琢。

楠一和蝶纤沿着寂静无人的老街走行,各自回味着方才的那幕。

“想不到乔老师早年就离婚了!”楠一道。

“并且因为我的生身母亲!岂不是作孽!”蝶纤呢喃道。

“乔老师其实是个可怜人!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楠一忍不住多嘴道。

蝶纤点了点头,道:“他已经结婚生子,可还惦记着我的母亲!这份罪孽实在是赎不清啊!我突然觉得,我有些恨他!”

“可他现在毕竟得了不治之症!我曾向医生打听过,这种病很难早期发现,一发现就是晚期了!他不过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了!”楠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