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这郎君精竭,腰与臀还脱了关系,折了是也。”胡绥绥坐回自己的位置,把凌乱的衣服理好。
隔手之间,裴焱目不交睫地把胡绥绥喜孜孜地看。
在闺房里白肉相见了这么多回,胡绥绥不多害羞过几次,现在衣服齐楚而见,反倒羞得无地自容,宛如处在闺中的含蕊之女。
胡绥绥将双臂朝怀里弯,抱住自己,说:“你干嘛这般看我,浑如个年少轻狂的痴郎君。”
“双目见绥绥便格外欢喜。”裴焱哈哈大笑,笑完收回眼睛,继续说,“姝儿与你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性子也差不多,就是胆子比你的小上一些。”
裴焱不忘嘲笑一句胡绥绥,胡绥绥驳道:“这半月未见姝儿,你却不知她性子已是由得自己了。胆子可比我大。”
裴姝上学之后胆子一天大似一天,昨日已能溜出府衙,去市槽与人杀价卖鱼,最后大胜而归。
一路上胡绥绥啧啧称赞裴姝,到了州学门首才住了嘴。
马车的轮子方停止转动,裴姝娇脆的声音穿帘入耳:“阿娘,阿娘,今日姝儿在书里看到了阿娘的闺名。”
裴姝在门首等候多时,见自家的马车,弯弯腰与夫子道别,然后门帘也不掀,抱着手中的一摞书,直接跳进马车在,落地时正好落在裴焱脚边。
裴焱一把将她抱起,说:“半月不见,姝儿又长高了。”
裴姝见到马车不止阿娘一人,顿时傻了眼,蹲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裴焱抱起她,她才有了反应,惊呼:“爹爹你回来了!”
裴焱诶了一声回应,把她放在旁边坐好。
趁马车还没走动,胡绥绥移步坐到裴姝身旁去,说:“姝儿方才说在书里看到了阿娘的闺名,是什么意思?”
胡绥绥坐下那刻,马车轱辘轱辘转开始走动。
“姝儿给阿娘和爹爹念一首诗歌,阿娘的闺名可在里头呢,可好听了。”车身摇晃,裴姝夹着膝盖坐稳,用稚嫩的声音说道。
“好,阿娘竖着耳朵听是也。”
“好,爹爹竖着耳朵听。”
胡绥绥与裴焱异口同声说道。
裴姝翻开《诗经》,摆甩着两条腿,打扫一番喉咙,道: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
心之忧矣,之子无裳。
有狐绥绥,在彼淇厉。
心之忧矣,之子无带。
有狐绥绥,在彼淇侧。
心之忧矣,之子无服。
《有狐》念完,故事也就说到尾了。
狐狸精的故事吴先生每日都在说,说了七八日才说完,不想吴先生的狐狸精竟不是那淫情汲汲的狐狸精,来听书的客官一日一日地多起来。
听到结尾,故事美满,掌声响起,喝彩一片。
其中一个面如涂脂的书生忍不住说:“这裴府君我在书中可看到过他的故事,汉州府君,姓裴名焱,关中人,双十受命汉州府君,娶一女,生一女。平生不作圆软态,士傲集一身。天宝年间,敌军侵入境内,府君领精兵竭力守城,守月余,苦等援军,然援军不至,剑南节度使晁巾阙叛变,汉州兵力耗竭,眨眼陷没,府君口中念道‘不忍绥绥成孤狐,不愿姝儿无鱼食’,未逃,坚守城门,惨死城门下,死后援军才至,然迟也,其妻女隐居黄草山,无疾而终。先生,故事真正的结尾,可是如此吗?”
掌声突然止了,气氛也变得奇怪,所有人的眼睛都胶在吴先生身上。
吴先生望着那不远处摇曳的柳树没说话,人群里另一个书生却说:“你看的可是天经甲?我看到的故事,可是说裴府君不思进取,不过叁十叁岁,在敌军侵入境内之前就辞官归隐了,与妻女居林间。那里头还有一副画,只见绿竹修修,一片黛色,娇鸟迎人,一片天然,府君兴闲垂钓,夫人信步溪边,姑娘开轩背郎诗,无一客过,是一世无忧。”
众人作吃惊之态,在两种结局里猜疑不定,吴先生好似泥塑木雕一般,沉默了许久才拍拍那案桌,说:“一个百年前的故事罢了,真真假假,就看各位客官愿意相信哪个。”
众人交头接耳了一阵,信府君兴闲垂钓,夫人信步溪边,姑娘开轩背郎诗的人颇多。
吴先生不顾众人谈论,收拾了东西便走,走前小声地说了一句:“其实我也相信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