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2 / 2)

“我想学数学,可他们让我报金融。”

王不凡声音无比冷漠,阮北背后沁出一层冷汗,他想起秦固说的,王不凡就是在志愿填报后跳楼自杀,难道这就是矛盾所在?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王不凡死咬了不松口。

那时候他无比庆幸,学校开了机房给他们用,拿不定主意的学生可以带父母一起去学校,跟老师商量后,在学校填报志愿。

否则家里电脑他碰都碰不到,更别说填志愿。

他忍着伤去学校,爆热的盛夏,汗水从伤处流过,像有细针刮过,疼得他暗暗吸气。

自从他不再是天才,成绩越来越差,年纪越来越大后,父母打他也不在局限于屁股,有时候气急了,直接就一巴掌扇脑袋上。

反正这也不再是金贵的天才的大脑了,也不是骨头软嫩的小孩子,打两下,打不坏。

可他万万没想到,从来没去过他学校的父母,竟然找去了学校。

他到的时候,那两人已经在机房里大闹了一场,那么多老师,那么多学生和家长,有的甚至不是他同班同学。

他们目标明确,找的就是李老师。

他们思维很简单,一门心思想报数学,还能是谁教的?当然是教数学的教的。

“丧良心的老东西,我们家孩子高考状元,你忽悠他去学什么狗屁数学,学出来能干啥?像你一样当个穷教书匠?”

看见他们指着李老师大骂的那刻,王不凡整个人都木了。

下一刻,他疯了一样冲上去,拼命把那两人往外推。

他听了那么多骂人的话,依旧不会骂人,只能从喉咙里憋出嘶哑的吼声:“滚啊!你们滚啊!”

“让老子滚?小兔崽子,你翻了天了!”

从来肆意打骂的儿子竟然敢反抗,这对王爸爸来说简直不可思议,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瞬间暴怒,蒲扇般的大手朝着王不凡脸上挥去。

他那两只手,捉惯了大鱼,一把子力气都在手上,含怒两巴掌下去,王不凡脸颊高高肿起。

“不要打!不要打孩子!”李老师冲上去阻止,被他扬手推了个趔趄,撞在电脑上,带倒了好几台显示屏。

在场的老师和家长拦的拦护的护,好歹拉住了王爸爸。

等稍微冷静下来,看见倒下的一排显示屏,有两块屏幕都摔坏了,王氏夫妻这才觉得后怕,生怕学校要找他们赔,大声吆喝斥骂着,把王不凡领走了。

李老师撞到了腰,被人搀扶着还想拦,王氏夫妻一副无赖嘴脸,非说学校想扣他儿子。

“我老师做错了什么呢?”

王不凡捂着脸,哽咽道:“他前半生兢兢业业搞数学研究,后半生所有心思扑在学生身上,他什么都没做错,却被两个无赖指着鼻子骂。

他唯一做错的事,就是收了我这么个学生。”

他提起自己惨痛难过的往事时没有哭,说起李老师遭遇的不平,却痛苦难言。

长久的沉默,王不凡讲不下去,阮北也说不出话,连安慰都没有立场。

过了好一会儿,王不凡看着阮北,抽了抽鼻子:“小北,你在为我哭吗?”

阮北一怔,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脸,摸到一手水渍,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流泪。

他蜷缩起手指,无力道:“他们不该那么对你,他们是错的。”

为什么父母不需要考证呢?为什么会有这样不负责任的父母呢?他想不明白。

“李老师也这么跟我说。”王不凡眼神遥遥地看向操场,下课了,操场上多了许多欢笑着的学生,他们那么鲜活,离他也那么遥远。

“那天被带回去后,我跟他们大吵了一架,其实我一点儿不会吵架,我就骂他们,他们骂我什么,我一样样学着骂回去。”

“他们气急了,打我,我一样骂,我还还手,痛快!”

其实他根本打不过,他自来瘦弱,父母却还没有真正老去,两人联手,打得他满脸血,浑身伤。

“最后那个男人让我滚,我好高兴啊,我当时就笑着说,好,我滚,我再也不回来了。”

“然后他们又反悔了,说我用了多少钱,要我给他们一百万。我哪来的一百万,可我真不想留在那里,我就说我去打工,不管干什么,一定会把钱给他们,但以后,就断绝亲缘,他们不再是我父母,我也不再是他们的孩子。”

“我往外走,那个女人扑上来拦我,骂我不孝,不认父母。我没搭理她,坚持要走,她说我身上的衣服是他们买的。”

王不凡抿了抿唇,冷笑道:“他们扒了我衣服,以为我这样就不会走了,但我还是走了。”

“要什么脸呢?他们从来也没给过我脸,把孩子像狗一样养大,又凭什么指望他能长成一个人。”

“可等我出去了,我才发现,哪怕是狗,没毛了还嫌丑。我缩在楼梯间里,不敢往外走,也不想回去。”

“我邻居家,就是小时候被那个女人骂过的那家,那家阿姨偷偷出来,给了我一套她儿子的衣服。”

王不凡扯了扯自己身上的体恤,阮北一直以为这本来就是宽松款,这时候才注意到,有可能只是衣服不合身。

“我没有地方可去,也不敢去找李老师,那两人会像吸血虫一样缠上他,我没脸见李老师,更不能继续害他。”

“走着走着,我就到了学校,高一高二的学生还在上课,我趁着他们晚自习放学,偷偷混了进去。”

“我本来只是想在学校里待一夜的,可是好黑啊,我很饿,身上的伤也疼,我还要还一百万,我不知道该怎么挣钱,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还清这一百万。”

最让他难过的是,他觉得李老师可能讨厌他,再不回理他了,就像小时候那个老师一样。

王不凡声音越来越轻,轻到飘忽:“我爬上了高三宿舍楼,那里比教学楼要高,我站在七楼,看着窗户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