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怎么都不安生不了了,天子脚下,居然有人胆敢闯入天牢,要杀寒老爷和寒元霁灭口,幸得孔潜提前布控,将刺客拿住,但还是迟了一步,刺客口中藏毒,当场自尽。
这次天牢刺杀,让孔潜越发感觉此事背后有股深不可测的神秘力量在操控,他下定决心,要加快进度一查到底。
寒家所制作的九珠凤冠作为证物送到了孔潜面前,他本人对鉴定珍珠一窍不通,为了谨慎起见,特地请了三位京城有名的宝石鉴定大师来现场鉴定。
很快就有了结果,凤冠的九颗珍珠,皆是晶莹凝重,圆润多彩,原本应该都是深海珍珠,但其中有三颗被换成了淡水珍珠,虽然从表面上看起来,淡水珍珠的色泽依然很美观,但和深海珍珠最大的区别是,它经不起时间的考验,经过十几年之后,会变成普通的黄色,失去美丽的光泽,也就是俗说的人老珠黄。
孔潜立即提审了寒世勋和寒元霁,虽然他们都是商人,但并没有商人眼中常见的歼诈之色,反而给一种诚挚可信的感觉,寒元霁说凤冠是他一直监工制作的,在送往宫中之前,他还特地检查过,确认无误之后才送往内务府,绝没有偷梁换柱,请尚书大人明察。
孔潜还问了他们很多关于宝石的行业知识,寒世勋在宝石界浸润多年,其谈吐沉稳大气,寒元霁虽然身体不好,但儒雅稳重,也不像是诡诈之徒,了解了珍珠的特性之后,孔潜心中的疑虑逐渐放大。
用淡水珍珠来代替深海珍珠蒙混过关,的确获利巨大,但风险也同样大,内务府今年的玉器都从寒家采购,寒家就算真的被利益所迷惑,也可以在别的不常出现在人前的器皿上动些心思,为什么要在最引人瞩目的太后凤冠上面做手脚?这不是找死吗?寒家的生意能做到这么大,寒家父子当然都不是弱智之辈。
而且那三颗调换的深海珍珠也在寒家府库中被查获,更是令孔潜疑窦重重,再傻的人都不会把赃物放在自己府中,等着人来捉赃,坐实自己的罪名。
就算寒家真的偷梁换柱了,也会提前做些准备,将珍珠藏在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来一个死无对证才对啊。
莫非是因为寒家得罪了人,所以对方设下一个局,栽赃嫁祸,意欲置寒家于死地?
直觉告诉孔潜,此事背后定有蹊跷,虽然常年办案的人不应该相信直觉,但孔潜似乎是天生的刑狱行家,他的直觉往往惊人地准确。
至此,孔潜忽然有了一个想法,这凤冠会不会是在从寒元霁手中出来之后到达内务府之前,被人调换了其中三颗珍珠?
他立即查问了有关镶嵌珍珠的工艺流程和需要的时间,镶嵌珍珠至少需要三天的时间,从寒元霁上午将九珠凤冠送入内务府,下午内务府就查出了凤冠中有三颗珍珠被掉包了,不到半天的时间,根本不可能完成。
他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有人来报淮南王府世子妃到来,想见刑部尚书一面。
听到这个消息,孔潜既意外又不意外,意外的是,他和这位世子妃从无任何往来,而且审查寒子钰一案的时候,案犯明明是世子妃的二哥,却从来不见她本人出现过,不意外的是,世子妃和现在的人犯是父女和兄妹的关系,事关欺君之罪,随时可能人头落地,世子妃心中不急才是怪事。
他晃了晃有些疼的脑袋,定了定心神,吩咐道:“快请世子妃进来。”
寒菲樱进来的时候,孔潜有些愕然,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备受争议的世子妃,原本以为出身商家的女人多少总是免不了庸俗之气的熏陶,见到了世子妃本人之后,才发现他也被世俗之间给蒙蔽了。
眼前的世子妃,一身款式简洁的绯色长裙,外披一件白梅披风,风姿卓越,姿容不俗,一双眼眸顾盼流波。
眉眼之间不见小门小户那种唯唯诺诺的卑微,也不见父兄命悬一线的惶恐无助,嘴角还一直含着淡淡笑容,其自信璀璨的光芒倒让孔潜眼睛一亮,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那样高雅清贵的世子爷会为了寒家一事亲自来京兆府问询。
双方寒暄几句之后,孔潜开门见山,“不知世子妃今日前来,所为何事?”他心里也确实很疑惑,世子妃眉目轻快,不见沉郁之色,莫非是胸有成竹,或者有备而来?又或者是来说情的,这是孔潜多年的职业敏感,每次办案的时候,若是涉及到亲贵,总是免不了有各种说情的人络绎不绝。
寒菲樱自然知道这位尚书大人对自己的戒备,微微一笑,“尚书大人多虑了,听说我父兄在天牢遭袭,我关心自己的家人,所以特来问问他们的安危。”
孔潜脸色微变,还没有开口说话,寒菲樱就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这应该不算是一个秘密了吧?”
孔潜立即反应过来,自嘲一笑,“是,也是我看守不严,一时失察,所以让贼人混了进去,但请世子妃放心,令尊令兄一切安好,我失职之处,已经拟折向皇上请罪了。”
他说的是“令尊令兄”,而不是犯人,寒菲樱心里已经有底了,看来这位尚书大人的确和褚成智王德义赵旭等人全然不同,行事正派,刚直不阿,萧天熠说得果然没错,只要孔潜断案如神铁面无私的名声传到了皇上耳朵里面,这件事自然就是交给他这位新任刑部尚书来审了。
“多谢尚书大人照顾。”寒菲樱微微欠身以示谢意,孔潜忙阻拦道:“世子妃言重了。”因为世子爷的关系,他对这位世子妃怎么也疏远不起来,何况,世子妃举止有度,温和亲切,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寒菲樱婉声道:“如今我父兄蒙难,和那顶九珠凤冠脱不了干系,不瞒尚书大人,我出身玉石商家,也粗略通些宝石珍珠之理,兴许能看出些门道,不知可否借我一观?”
孔潜略微沉思了一下就同意了,现在案子陷入了僵局,寒世勋寒元霁坚称送入内务府的凤冠是反复检查过,没有问题。
可手中的九珠凤冠明明就有三颗是被掉包过的,孔潜虽然倾向于相信寒家,却并没有任何实际证据证明他们是无辜的,孔潜的办案铁则是不放过一个坏人,但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最终还是要看证据。
很快,九珠凤冠就送过来了,寒菲樱看着这顶精美绝伦的凤冠,上面镶嵌的深海珍珠,寒菲樱已经调查过了,就是从北仓茂的东磷国,也就是沁雪公主嫁过去的那个国家献上的贡品。
有六颗是名贵的深海珍珠,可正中间有三颗用淡水珍珠代替了,不是行家,一般看不出来,但内务府中肯定有懂行的人,就算没有,京城达官贵人也不乏懂行的人,寒菲樱见状心中冷笑,想要偷梁换柱,居然选择了最中间最显眼的三颗珍珠,仿佛唯恐别人不知一样。
这么明显的栽赃嫁祸,若不是孔潜主审,换了一个别的官员,就算不是褚成智之流,就算心中起疑,可若是能力所限,根本不可能查个水落石出,所以萧天熠才说,这件案子唯有到了孔潜手中,才能彻底放心。
寒菲樱心下暗忖,从孔潜今天对自己的态度来看,这位精明过人的刑部尚书不可能没有发现这个明显疑点,根本就不需要自己特地提醒,若有心想要瞒天过海,也应该选择凤冠边缘不那么引人瞩目的位置才对。
孔潜目不转睛地盯着凤冠,半晌之后,世子妃忽语出惊人道:“尚书大人,正中间的三颗珍珠有重新镶嵌过的痕迹。”
孔潜也怀疑过,可问题是时间上根本来不及,镶嵌珍珠的过程极为金贵细致,繁琐冗长,没有三天时间根本完不成,但从寒元霁脱手到内务府发现珍珠是掉包的,不到半天的时间,这一点,是个致命伤。
见孔潜面呈疑色,寒菲樱知道这位尚书大人已经想到了这个问题,但人都会陷入死胡同,孔尚书也一样,不过并非他的水准问题,而是他从来就没有往那个方面想过,这也是她今天来的主要目的。
寒菲樱轻咳一声,故作无意道:“我曾经见过大哥,他信誓旦旦地说经他的手送往内务府的绝无问题,请大人恕我私心,我自然选择相信自己的兄长,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时候掉包的,是在内务府验收之前,还是在验收之后?
孔潜眉睫猛地一跳,目光如炬地看向云淡风轻的世子妃,居然没想到这种可能?
眼前仿佛有什么东西云开雾散,一直困扰他的问题被世子妃无意的一句话,神思犹如醍醐灌顶般,是啊,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此案的所有过程,他反复思量过,独独缺了这种可能,如果内务府在验收凤冠的时候,凤冠还是九颗真正的深海珍珠,但验收内监却故意宣称是假的,有三颗被调换过了。
事关国礼上太后所戴的凤冠,皇上自然龙颜大怒,当即命禁军查抄了寒家,而凤冠作为证物一直被保管在内务府,如果这段时间,有人把凤冠上面的珍珠掉包,就有了充足的时间。
看来这个案子牵扯到的人越来越多了,连内务府都被牵扯进来了,内务府是主管皇上后宫一应饮食起居的,虽然只在内廷,但实际权力极大,一般人不敢得罪,但孔潜不是一般人,他不怕,不仅不怕,还要彻查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