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这个女人的心智之坚定,绝非我可以想象,果然,不多会儿的功夫,她已经收拾好了刚才的表情,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她默默地注视着我,许久才道:“你是他唯一的女儿,哀家送你出宫吧,会给你找户好人家,好好过你的日子去吧。”
我怒极反笑,嘲讽道:“太后是想让自己心安吗?”
她眉睫忽然一跳,“这是哀家能做的最大让步了,你不要得寸进尺。”
这个女人有多狠,我当然知道,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坚澈,“我不会离开宫廷的。”
她冷哼一声,“你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哀家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保你端木家的血脉,如果你妄图颠覆朝政,就别做白日梦了。”
任何威胁,对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都是不起作用的,而且我没有软肋,她根本要挟不到我,我蔑视地看着她阴狠的脸色,反问道:“既然你一点都不害怕我,为什么还要召我前来呢?”
她的脸色清白交加,咬牙道:“哀家不过是要给你一个机会而已。”
我故作茫然一笑,“太后对我这么好,当初为什么想方设法要除掉我的孩子呢?”
对于谋害我孩子的事情,她并不否认,也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需要否认什么呢?她咳嗽一声,“你使尽手段,迷惑皇上,目的就是搅得后宫不宁,前朝不稳,如果你诞下皇子,你的地位就更加稳如泰山,哀家不会让你得逞的。”
“太后娘娘真是太看得起我了,比起太后的手段,我甘拜下风。”我安然道:“不过你错了,我从来就没想过搅得后宫不宁,前朝不稳,不信的话你去问问皇上,有关前朝的事情,我可是半句话都没有开过口。”
她明显愣了一愣,狐疑地看着我,“你不干政,到底又想干什么?”
我的目的曾经是无比清晰,可是如今连我自己都迷茫,何况是外人?我只知道,我必须留在我的仇人身边,日复一日地折磨她,只有折磨罪孽最为深重的太后的时候,我才能毫无顾忌,才能平复我心中澎湃疯长的痛苦。
枉她阅人无数,却根本看不透我到底想干什么,我很享受被她看不透的恩宠,只是静静微笑,却一言不发。
她终于放弃了,却警告道:“哀家很佩服你的勇气,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也怨不得哀家,你既然知道哀家的手段,也就知道在这后宫里,你还翻不了天。”
我淡淡道:“既然你丝毫都不忌惮我,又何必让我看你的内堂呢?你难道不是想打消我心中的复仇之念吗?”
她被我说中心事,脸色白了一白,眼珠一转,又企图用父亲来说服我,“你父亲费尽心思保你一命,必定不是让你来送死的,你可一定要想清楚了,这样值得吗?”
我依旧冷笑,充满不屑,“太后百般劝说我,莫非是在害怕?”
她眼中立即寒意森森,“胡说,哀家是一国太后,还需要惧怕你一个小小静妃吗?”
“既然如此,又何必白费唇舌呢?”我面含讥诮。
她忽然恼羞成怒,一把抓住我的手,“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慢慢地欣赏着她惊惧而扭曲的面容,轻轻摇头,“你放心,我不会杀你,您仍是慈悲为怀仁德贤厚的太后娘娘。”
我是真的这样想,杀她太便宜她了,我当然不会杀她,我要她经历九九八十一道炼狱般的折磨。
她怔然片刻之后,突然明白过来,“你不杀哀家,是想折磨哀家,对不对?”
我不置可否,只是嘲讽道:“太后手上那么多血债,难道还会怕鬼吗?”
她眼眸忽然一深,仿佛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你要哀家的命就拿去吧,这是哀家欠你的,但哀求恳求你,皇上他什么都不知道,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尊贵的女人在向我苦苦哀求,不过我绝不相信一个这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女人的话,“我说过,我不想要你的命,因为你的命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我厌弃的话语让她脸上浮现一道尴尬和不忿,“你就不怕皇上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和目的?”
我毫不在意地开口,“太后若是想告诉皇上就去吧,问题是,无凭无据的,他会相信你吗?还是你也想让皇上知道你在内堂设坛秘密祭奠我父亲的事情?他一定会问你为什么要这样,你可想清楚了要怎么和他解释?”
看着我清淡的神色,她愈加愤懑,却又无计可施,她不是傻瓜,因为我击中了她的软肋,这件事告诉皇上,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反而会离间她和皇上的母子关系,因为我,他们已经争执过不止一次了,数次闹得很僵,如今,无凭无据说起这桩久远的谋逆之案,皇上根本不会相信她。
我唇齿都森冷起来,“如果太后娘娘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我就告退了,皇上还在静姝宫等着我呢。”
我的这句挑衅的话让她的脸瞬间成了花白色,她的瞳孔蓦然收紧,头上的凤冠剧烈晃动,晃得我眼睛都花了,我一直都不喜欢这些华丽的首饰,只有她这样权力欲极强的女人才会喜欢。
见我如此傲慢,她咬牙切齿道:“静妃,你不要太得意。”
我欣赏着她气急败坏的脸,做足了一个迷惑皇上的狐狸精模样,莞尔一笑,“我得意与不得意,都是皇上给的,可不是我自己决定的。”
“梅映月!”她几乎是用喊的声音叫道,“不,端木映月。”
我唇角笑意更深,看在她的眼里,更为刺眼,“太后你可要好好保重,这把年纪的人了,不能经常动怒,对你凤体不好,你放心,我会常来看你的,皇上也嘱咐我要对你多尽孝心。”
“不要!”她下意识地拒绝,几乎是脱口而出,不过随即就恢复了冰寒之色,冷冷道:“哀家身体不适,就不必皇上费心了。”
“那可不行,是皇上的意思,我怎么敢违逆呢?”我贴近她,鬼魅一般的声音道:“皇上今天还召了太医,问我为什么迟迟没有身孕?我想太后您应该知道原因吧?”
她显然低估了我在宫里的手段,这么隐秘的事情都被我察觉了,不敢置信的惊然一掠而过,定定看我。
如果我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妃子,以她的城府和定力当然不至于如此,可我知道她背负了血海般的罪孽,而我是九州王的女儿,才让她这样失态。
我轻轻一笑,很欣赏地看着她阴晴变换的脸庞,“如果这件事让皇上知道了,一定很有意思,你说对吗?太后娘娘。”
她咬紧牙关,一字一顿道:“你在要挟哀家?”
我轻轻摇头,露出云淡风轻的笑意,“你错了,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挟你,我只是想生活在您身边,日日孝敬你。”
她气得浑身颤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外面传来孙嬷嬷的声音,“太后娘娘,皇上派田学禄来接静妃娘娘回宫。”
太后迅速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不悦道:“他还怕哀家吃了静妃不成?”
我淡淡一笑,优雅转身,“皇上定然是见我迟迟没有回去,怕打扰太后娘娘休息,所以派人来接,也是一片孝心,太后娘娘,臣妾就不打扰你了。”
太后又急又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离开殿内的时候,听到身后一阵稀里哗啦的瓷器被摔落在地上的尖锐声音,知道她在大发雷霆。
殿内幽森,我顿住脚步,冷冷一笑,这只是个开始,折磨你的日子还在后面呢,太后,你可千万要熬住,千万不要自寻死路,不过我也是多虑了,太后这样生命力顽强的人,才不会轻易选择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