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放火?皇上顿时怒意横生,紧紧盯着太子的脸,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
太子因为有章湛做内应,回答皇上的话也底气十足,“回父皇,今日慈安寺大火并非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何右相见皇上脸色变了,心道不好,立即道:“皇上面前,还请太子殿下慎言,慈安寺乃是圣祖皇帝敕造的皇家寺院,向来是朝圣之地,有谁敢肆意纵火?”
太子看了一眼何右相,冷笑道:“右相大人此言差矣,总有那么几个目无尊长胆大包天的作歼犯科者,何况事态未明,右相大人急急跳出来否认,倒显得心虚,莫非此事和右相大人有所关联?”
何右相一怒,立即反应过来,自己确实太心急了,眼见要在废黜太子的关键时刻,却偏偏又节外生枝,看太子成竹在胸的神情,恐怕又有变故了,淡淡道:“老臣不过是实话实话,太子殿下何必急急忙忙地往老臣身上泼脏水?”
太子冷道:“有父皇在上,右相大人大可稍安勿躁,一切自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何右相和容妃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之后,也冷静下来,附和道:“太子殿下所言甚是。”
皇上不放过太子脸上的任何表情,追问道:“太子,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太子道:“父皇明察,那佛光殿上的牌匾,是圣祖皇帝亲笔所提,一般人谁有那个胆子敢去纵火?”
他说得如此明显,在场的人都能听得出来他意有所指,不是一般人,那就只有和他争得死去活来的燕王了,至少也应该是燕王派系,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燕王获益。
但既然太子没有明说,谁也不会主动提出来,何右相眉心拧出一道深川,反驳道:“明明是天降大火,太子殿下偏偏说什么有人纵火,如此转移视线,实在匪夷所思。”
皇上眉头紧锁,看向太子,“你可有什么证据?”
太子和何右相容妃两人打了这么长时间的太极,等的就是这句话,父王未必相信他,但肯定会相信章湛,所幸章湛这一关,自己已经提前安排好了,“今日儿臣前往慈安寺,御林军统领章将军护卫,有关纵火一事,父皇只需召章将军查问即可。”
皇上这才想起章湛,对田学禄道:“立即传章湛来见朕。”
“奴才遵旨。”
很快,章湛就到了养心殿,一身银亮铠甲,虎虎生威,大步流星入内,声如洪钟,“微臣参见皇上,请皇上赐罪。”
太子遇险,负责保卫的御林军统领自然难辞其咎,只是现在还没到处理他的时候,现在首要的问题是如何处置太子,太子的问题定性了,才能定御林军统领的罪。
但对皇上来说,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处理章湛,而是查清楚事实,浓眉一蹙,“你的事稍候再议,说,慈安寺大火是怎么回事?”
章湛的声音不高,但刚好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火起的时候,微臣已经闻到了火油的味道,而且扑灭大火之后,的确在佛光殿外发现了火油的痕迹,微臣失察,护卫不力,令太子殿下受惊,实在罪该万死。”
皇上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火油?”
“是的。”章湛快速道:“由于近日连续降雨降雪,慈安寺屋梁墙壁受潮严重,不易点燃,但浇上火油,就可以立即燃烧起来,而且会发出大量的浓烟,此浓烟可以模糊视线,呛人口鼻,有剧毒,一旦吸入浓烟过多,就会窒息死亡。”
章湛的话条理清楚分明,言简意赅,直击要害,既然有火油,那分明就是有人蓄意纵火,而不是所谓的上天示警,此事的性质全都变了。
容妃心中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太子这番言辞凿凿,莫非真的另有打算?太子莫非想把此事栽到燕王头上去?
说心里话,她们倒不是没想过,只是一时没有想到什么不露痕迹又能置太子于死地的办法,所以只能眼睁睁地放弃这个大好机会,没想到太子自寻死路了,但看太子这个架势,分明是要把罪责的帽子往燕王身上扣。
正如太子所料,他的话皇上不信,但章湛的话,皇上却是相信的,听了章湛的话后,皇上的脸色更难看了。
何右相忽然微闭眼眸,精光闪烁,置疑道:“太子殿下去往慈安寺上香,章将军全程护卫,慈安寺必定守护得如铜墙铁壁,到底是什么人,能在将军眼皮子底下投掷火油呢?”
章湛请罪的态度非常好,面不改色,“微臣失职,让贼人混了进来,请皇上降罪…”
“闭嘴。”皇上的心情极其糟糕,一声厉吼打断了章湛的请罪,脸色铁青,“你放心,有的是罪让你请,朕现在问你的是,你查出来没有,到底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
天子动怒,让所有人的心都瞬间提了起来,但明着也好,偷偷也好,都把视线投向章湛,等着他的答案。
所有人都知道皇上对于他的信任,也知道他两边不靠,太子脸上没有一丝慌乱,心中却在冷笑,好皇弟,不可能只有你拔去本宫的羽翼,本宫照样可以反败为胜地拔去你的羽翼,你等着瞧。
章湛沉声道:“微臣已经捕获一名纵火犯,此人武功高强,伪装成寺内僧人的模样瞒天过海,事后被御林军查获,他身上还残留有火油的气味,经过审讯,已经供出了幕后主谋,是……”
说到这里,他有意停顿了片刻,吊起了所有人的胃口之后,又飞快地说了出来,“是何相爷指使的。”
什么?章湛的话,对何相爷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他急忙辩白,“皇上圣明,老臣冤枉,那慈安寺是圣祖皇帝下旨敕造,老臣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绝对不敢动此念头,还请皇上明察。”
皇上依然眉头深锁,冷冷地盯着何右相,这让何右相吓得魂飞魄散,知道皇上十有**信了章湛的话,立即转向章湛,怒道:“章将军,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么冤枉我?”
太子适时出声了,“右相大人此言差矣,满朝皆知,章将军为人一向忠正耿直,从不偏私,你口口声声说是冤枉的,那就是在置疑章将军的为人了?”
见局面迅速被扭转,容妃也急了,忙道:“皇上,何相爷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还请皇上明察,切莫冤枉了何相爷。”
面对各道复杂晦暗的视线,章湛面不改色,理直气壮道:“皇上明察,微臣只是就事论事,是被捕获的纵火犯供出是受何相爷指使,微臣只是将查证事情面呈皇上,绝不夹杂任何个人意见,恳请皇上圣裁。”
他的意思很清楚,立场也很明白,这些事情,都不关他的事,他只是一五一十地向皇上禀报实情而已,什么太子和燕王之争,左相右相之争,都和他毫无关系,他不过是个局外人而已。
但这话又无疑加重了皇上对章湛的信任,一个只忠于皇上,不参与夺嫡的人,不牵扯到利益,他的话比任何人的话都具有可信度。
果然,皇上看何右相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脸色沉得如同一滩潭水,何相爷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自然清楚,无非是为燕王,但此事已经触及到了自己的底限,太子的废与立,只能是自己这个皇上决定,任何外界的施压都只会让他盛怒,厉声道:“章湛,此事是否属实?”
章湛似乎对殿内凝重的气氛并未察觉,仍是平板着脸,语气平淡,“纵火犯的话,微臣已经判定可信。”
这话如同将何右相打入了十八层地狱,他很清楚章湛在皇上面前的分量,心中暗暗后悔,一个好不容易将太子拉下马的机会,却被太子反败为胜,但他既然官居右相,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扳倒的,忙道:“仅凭一个所谓的纵火犯的话,老臣不服,不排除有人故意栽赃污蔑的可能。”
“是啊。”容妃帮腔道:“或许有人贼喊捉贼也说不定呢。”
何右相适时咳嗽了一声,容妃立即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朝中左相右相,御林军统领都在,太子储君也在,这个时候,一个后妃,就是受宠都不应该多说话,更何况容妃如今在皇上心中是什么地位,她自己最清楚。
皇上心头怒意汹涌,章湛的话他虽然信,但何右相毕竟是朝中股肱大臣,也具备十足的动机,但要定他的罪,必须证据确凿。
何右相心中一动,他怀疑章湛被太子给收买了,所以故意帮着太子说话,如果章湛真的站到了太子一边,就大大不妙,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忽道:“皇上,慈安寺被烧,兹事体大,臣恳请皇上将此事交由刑部彻查,还老臣一个清白。”
他本来以为章湛会极力反对,只要事情交到刑部,就不由章湛一张嘴说了算了,如果最后证明章湛是在污蔑他,那什么太子,什么章湛,就可以一锅端了。
可令他想不到的是,章湛根本就没反对,而是一口答应了,更让何右相胆战心惊,“何相爷所言甚是,微臣恳请皇上将此案交由刑部彻查,务必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还右相大人一个清白。”
太子眼中飞快地掠过一道得意的笑意,何右相这个老家伙自以为得计,殊不知,这样做才更使他的罪恶铁证如山,看着岿然不动的章湛,太子才发现以前低估这个人了,只以为是粗莽武夫,经过今日的接触,才发现这个人的聪明超出自己的想象,这一步棋走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