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福额头涌上些冷汗。小姐竟然如此相信他,要知道这六年来,他别说读书,就是温饱都成问题。
“小姐稍等,老奴这就去。”
不过一息时间,一身红衣的石民威便站在了青莞跟前。
他没有先开口说话,而是对着青莞磕了三个头,然后坐到了她的对面。
青莞一见其不卑不亢架势,心中微有几分赞扬。
“听说石公子想做我的师爷?”
石民威目光一凝,道:“正是。”
“石公子有何所长?”
“身无所长,唯读书是耳。”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非也,只跟着先父,略读过几本书。”
懂得谦虚了,大有长进。青莞不动声色的看在眼中,道,“当今之世,石公子以为如何?”
“看似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实则危机四伏。”石民威捻着几根稀疏的胡子,淡道。
“伏在何处?”青莞追问。
“伏在外,也在里。”
“外怎以说,里又怎么说。”
“在外,于西有西夏,于北有突厥,两个小国虎视眈眈。军中自盛家被灭后,无人可用,都是一帮废才。”
青莞吃了一惊,未曾想他说得如此直白。
“于内,废太子,杀忠臣,六年前埋下的祸根,导致诸王对帝位窥视,然皇帝渐渐老去,用专注修道。”
人老,意味着对权力的力不从心;专注修道,则意味着不务正业;诸王对帝位的窥视,意味着谁羽翼丰满,谁就可能登得大位。
青莞强压心中震惊,镇定道:“以石公子看来,谁的胜算大些?”
石民威摇头,“天道无常,民威无力窥得天机。但据目前看,唯有瑞王,贤王有此实力。然……”
“然……如何?”
“然,福之而反祸,祸之而反福。两王母族势大,日后外戚专权,实为祸矣。就看皇位上那人,如何取舍。”石民威眼中闪过痛楚,语调生了悲凉。
青莞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空出时间让他平复心绪。
此人确实有几分真才实学,就凭刚刚说的那几句话,足以证明他看得很清。
石民威道:“这几日我研究史书,忽然发现一件事。”
“何事?”
“成大事者,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齐聚,缺一不可。我虽落魄到乞讨生为,却常听到民间对那两王的理论,少有褒议,多是贬意,可见德行有亏。”
青莞从来没有人与她说过这些大势,听得津津有味。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百姓中对先太子的评价颇高。”
青莞惊讶,忙道:“这是为何?”
石民威道:“源于先皇后。”
先皇后?青莞用力想了想,她数次跟祖父入宫,从来没有见到过皇后,只知道皇后贤良淑德,乃天下女子的典范,颇受世人敬重。
石民威不知青莞所想,自顾自道。
“先皇后仁慈,待人极为和气。宝庆十九年,京郊大雪,百姓挨饿,皇后命定国公府开粮仓赈灾,自己则带头不着华服,不佩华饰,消减月银,百姓感动万分。有人甚至在家中给皇后立长生牌位,我记忆颇深。”
堂堂一国之后,不在后宫争宠,却体恤百姓,果然极为难得。青莞想着祖父对先皇后的尊敬,忽然明白为何祖父至死,都拥立太子。
“正是因为先皇后种种义举,为太子在百姓心中奠定基础。我记得六年前太子被废,多少百姓上街为太子鸣冤。”石民威一脸的感慨。
青莞眼微微将脸侧向一边,掩去眸底的光亮,以极低的声音,问出了藏在心中六年的话。
“太子为何被废?”
太子被废这个话题,从来都是禁忌,民间无人敢妄议。钱福打听过很多次,却因为身份的原因,只能听到市井之中的访谈,当不得真。
这些年她们远居江南,离京城甚远,更是接触不到核心的东西,只在边上打着转。
石民威浑身猛的一颤,目光死死的看着青莞,眼中有些不可抑的恐怖。
“对不起小姐,我不知道。”
不知道?青莞皱眉。六年前石民威已近三十,而立之年,如此重要之事,为何会一无所事。
再者说,石阁老身为太子太傅,不可能在家里不议论太子府的事。石阁老触柱而亡前,难道一句话都没有交待?
不可能,绝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