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民威摇摇头,如实道:“我想不通。”
“想不通什么?”
“想不通一件事。噢,不,是两件事。”
“什么事?”
“为什么二奶奶要去死啊。”
“还有呢?”
“老齐王干什么把郡主嫁给顾二爷?说不通啊?”
“怎么说不通?”青莞循循善诱,“哪里说不通?”
石民威又摇头,突然问道:“二奶奶的性子如何?”
青莞一愣,姨母的面容如轻烟般慢慢聚拢。
“母亲性子刚烈。当年不顾钱家人反对,毅然绝然的远嫁到江南。就算所遇并非良人,仍一心为善。母亲生下我,明知我异于常人,仍教我读书识字,仍在我耳边读医书,从无一刻要将我放弃。”
“好,很好……”石民威语无伦次。
青莞轻轻问,“哪里好?”
石民威眼中骤然放光,“性子好。二奶奶心性这般坚定,为何要赴死,为何甘心赴死。”
“那是因为二奶奶得知钱家人……”钱福插话。
石民威突然冷笑,“二奶奶从何得知,钱福,当时你还在半路上。”
“哎,石民威,二奶奶不会从顾家人口中知道啊?月娘说,大爷当初可是写了信,着人快马加鞭的送回来的。”
“那就更不对了。二奶奶这样的人,难道仅会仅凭一封信,几句话就服毒自尽,还带着小姐一起?”
石民威摇摇连连,“想不通,我想不通。”
脑海中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青莞柔声道:“如果你是母亲,你会如何做?”
“一个心性坚定的人,绝不会妄死,必要找出害人的人,才心甘情愿。小姐,你看我,我落魄成这样,和叫饭花子没甚区别了,我也不能死。好死不如赖活着,二奶奶可以自请下堂,搬入家庙,出家为尼,哪一桩都比死好。”
“如果顾家一定要她死呢?”青莞的声音陡然拔高。
“那就更说不通了。罪不及出嫁女,顾家也是要头要脸的人,怎么就要逼死她呢?”
青莞恨意深深道:“那是因为顾家只有逼死了她,才能迎娶赵华阳。”
石民威圆眼一瞪,“还是不对。老齐王在那个当口,怎么敢把女儿嫁过去,而且仅仅是三月。一个有贤名的人,怎么这会子就不顾忌了。就算要嫁过去,也该等二奶奶过了忌日,掩了众人之口吧。”
青莞心里咯噔一下。
“小姐,你听听,二奶奶才走三个月,新坟的土还是潮的,二爷就娶了新二奶奶,真真是绝情啊!”
这是她初醒时,听到月娘唠叨的第一句记,声声在耳,绝不会忘。
“小姐啊,咱们大周朝的法典,妻丧,夫守制九个月,方可再娶。”石民威正色道,“如果我是老齐王,怎么样,也得过个半年,而不是三月。”
青莞抬眼,幽幽看着他,“师爷,你想说明什么?”
石民威迎上她的目光,“小姐,凡有违常理的事,咱们都要多留个心眼,这就好比盛家那个走漏的人。民威虽一时想不出为什么,但直觉告诉我,二奶奶的死,透着蹊跷,绝不是这么简单。”
青莞心绪难掩,忍不住颤声道:“不……不简单在什么地方?”
石民威摇摇头,“小姐,民威觉得眼前被什么而蒙住了,看不透。但只要用剪刀戳破一个洞,民威就能窥得全部。”
青莞愕然,继而苍白的面色一点点有了血色。
许久,她轻轻道:“石民威,倘若有一天,我将这天翻过来,一定让你坐上刑部尚书的位置。有你在,将是天下百姓之福。”
……
青莞一觉醒来,头晕脑涨。
昨夜与石民威秉烛夜谈,聊至深夜方才回房。躺在床上,难以入睡,睁眼至天明时分,将将睡去。
梦境纷至沓来,各色面庞走马观花,睡得极不踏实。故醒来时,天光已大亮。
“让月娘侍候,你们都出去。”
众女知道小姐心里藏着事,不敢多言,退出外间,掩上了房门。
“月娘,当初姨母到底是如何死的?”
月娘先是一愣,再是神色一哀。
她记得很清楚,那年冬日,京中有急信到,老爷把二爷叫去,两人在书房密谈了一个时辰。
二奶奶心里记挂着钱家的事,命她暗下打听打听。她求了许多人,才打听出钱家出事。
连滚带跑给二奶奶报讯,主仆两人抱头痛哭。
哭罢,二奶奶幽幽对她说,“钱家定不会放过她,以后的日子,便难了。”
话音刚落,院里便来了许多的婆子,个个五大三粗,神情不善。她心觉不妙,慌成一团。
二奶奶却异常冷静,让她去抱六小姐抱来。
就在这时,管家拎了食盒进来,端出一碗冒着热气的药,请二奶奶服药。
二奶奶闻了闻药,嘴角泛起轻蔑,“月娘,他们要钱家灭绝呢。”
她耳中轰鸣,完全僵立在原地,胸中痛得难以呼吸。
“月娘,你去求一求二爷,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必赶尽杀绝。”
她身子一颤,撒了腿往外头跑,再回来了,正好看到二奶奶把药往六小姐嘴里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