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两层学校的学生因为出身较差,多出勤奋苦读之辈,国子祭酒作为国子学的校长,政绩自然和国子学学生的高中名额挂钩,所以历年校长都有出版跟科举有关的实用书籍。
往往这些书都在乡试前半年面世,今年的就是这本论语新解了,府学的教授着重推荐,甚至让他们最好做到倒背如流。
花镶他们三个旬休那天去书铺瞧了瞧,见好些读书人在排队,就打算回来再买,谁想到这天还下雪了。
等他们好容易进了城,已经是申时末,找到书铺时,人家书铺的伙计正在扶着梯子点灯笼呢。
此时虽然天色暗蓝,书铺里的人半点不少,买书的买纸墨的络绎不绝。
花镶把手里的书箱放到柜台桌边,就准备去里面找他们需要的论语新解。
这时两个穿着青衫的读书人从旁经过,边走还边讨论说:“现在真是这刊那刊一茬茬的往外冒,但我看着哪个都不如最先由书坊出的半月刊话本。那个什么懿风书坊刻印的诗刊你看过没?”
同伴说道:“看了看了,那什么诗啊,不是风花雪月就是诗酒茶,轻飘飘丝毫无力,还叫什么懿风书坊,真是有点丑人作怪的意思。”
这话毒啊,花镶都对那个诗刊感兴趣了,再一瞧,说话的这两人也是府学的学子。
“周学兄,钱学兄”,花镶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周钱二人也都笑着回了一礼,看到她身后的书箱,周晔问道:“花学兄这是才从家里回来?”
花镶点了点头,“我们这不是还没买论语新解吗,过来买了书再回去。对了,你们刚说的那个什么诗刊,在哪里放着。”
钱麓转身指了指,“就在第二个书架上。论语新解好像剩的不多了,你先去把正经书买了。”
正在说话的三个人都不知道,书铺里一个人因为他们的这几句对话,气得眼睛都红了。
花镶与两位学兄寒暄过,跑到书架里选书时,卫谌、苏栩已经先过来选好了论语新解,两人都拿了两本。
花镶走过来一瞧,把卫谌手里的论语新解放回书架上,换了一本诗刊,笑说道:“回去瞧瞧这些诗都是怎么诹的。”
卫谌笑了笑,“走吧。”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略有些尖锐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诗刊不卖给你们这种人。”
花镶还没反应过来呢,手里的书就被人猛力夺了过去。
卫谌面色一冷,迅速挡在花镶面前。
“书既然不卖,何必放到书架上?”他的音色很冷。
花镶从卫谌身后探出头,看到夺书的人是个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女扮男装的,她不由下意识瞅了瞅自己,才说道:“就是啊,你的书还要挑人卖的话,那最好别摆在书架上。”
这时,正要离开的周晔、钱麓二人都转了回来,附和说道:“正是如此,卖书还挑人的话,何必摆在书架上?”
被这些人一句又一句堵得委屈至极,兰淑抬眼看了这些人一圈,一时说不出什么话。
倒是跟在她身后的凉香、凉翠,一人一句反问回来。
“谁规定卖书不能挑人?你们自己看不懂书中诗词,反而私下调笑鄙视,称得上什么锦绣学子?”
两个丫头一人接一句,倒还挺有气势的,这书铺里来买书的人都被他们吸引了目光,就有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笑道:“你们这生气是因为人家说了两句贬低之言吧,这个什么诗刊,小女子也看过,说实话,真的是一些无聊的篇章。若是听不得实话,你们大可以把这些书都收回去。”
大家都看出来了,诗刊是这恼羞成怒之人写的,也都跟着哄笑起来。
花镶这个最先被夺书的,反而成了个吃瓜群众。
她已经认出了这个女扮男装的女子,笑着站出来和稀泥:“每个人的兴趣爱好都是不一样的,或许也有人喜欢这个诗刊。”
兰小姐这么看重旁人对诗刊的评价,很可能这其中有她自己的作品,花镶挺能理解的。
只是没想到自己怜香惜玉了一把,反而得到兰淑轻蔑的一眼,说道:“势利小人自然看不懂我的书。”
说完就命令两个丫鬟把书架上她的诗刊都捡起来,准备全部包回去。
苏栩皱眉,站在了花镶旁边,对兰淑道:“你这人是不是欠啊?多大脸……”
花镶拉了拉苏栩,附到他耳边低声道:“这是兰先生的孙女,你忘啦?”
苏栩:“……”
另一边,参加过兰先生诗会的周晔和钱麓也都认出来了,两人跟花镶他们抱歉地打声招呼,便抱着买好的书就走了。
其他人中有几个府学学子,见此各个相觑一眼,当做什么都没看到,转身去挑书了。
倒是那帷帽女子,笑着哧了一声,“怪不得不允许别人说实话呢,原来这位小姐家境非同一般。”
然后跟花镶施了一礼,“公子,奴家没给您惹麻烦吧?”
花镶懵了,不确定道:“你认识我?”
女子挑开帷帽一角,笑道:“公子不记得了?”
“哦,原来是你”,花镶看到她眼角的红痣就想起来,这是醉梦里的渺渺,话说她之前跟顾徽去过一次,后来崔通请客,跟府学十几个学兄又去过一次。
这第二次还是渺渺陪的她,因为有些熟悉,渺渺就透露出她的尴尬处境,许多年轻公子都不喜欢她眼角的红痣,鸨母想让她去做下等妓女。
花镶见她处境尴尬,就告诉她可以用银粉沿着红痣的痕迹画出一朵花的形状,后来还把白娘子的戏剧本子从空间里翻出来,自个改了改,又用大夏的曲谱标了曲调,遣人送去醉梦里给她。
之后,花镶就把这事忘在了脑后,因为每天学习,也没再去过醉梦里,完全不知道渺渺的现状。
今日遇见了,她就又问道:“你现在怎么样?”
帷帽下渺渺的眼眶顿时红了,她福下身,略带哽咽道:“渺渺很好,多谢公子。”
“不要脸”,抱着书走过去的凉翠啐了一口,“什么脏的臭的都能来逛书店了,怪不得说我家小……公子的书不好。”
卫谌不好看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站住”,本来根本不在意的花镶冷下脸来,两步走上前去,从凉翠抱着的一摞书上抽出一本,翻看两下,笑读出其中一首诗:“日暮……”,道:“这也算诗?通篇堆砌辞藻,半点不见真情实感,就是炫耀文采罢了。不是骄傲自大之人,还真写不出这样的绝诗。说它轻飘无力都是高评价了。”
贬低一番就把书扔了回去,睇视小丫鬟道:“不过一个奴才,看不起别人之前,先瞧瞧你自己什么身份?”
凉翠一开始是没反应过来,听到后面几句话,面上霎时现出羞愤之色。
另一边,兰淑气急反笑,怒视花镶道:“好个府学学子,跟妓女这么熟悉,也不瞧瞧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花镶还想再说什么,渺渺赶紧上前,“公子不要再说了,一开始我不该开口的,反而给公子找了麻烦。”
渺渺现在可是个红人,来这里买书的,好几个都认识她,见此都觉得兰淑一边太过咄咄逼人,不认识兰淑的几个过来买闲书的人就帮忙出头了。
“看你们也是大户人家的,先骂别人脏的臭的,还不准反驳了?”
“长得不错,性子也太差了。”
这些人只几句话,就把兰淑主仆气得不行,当即转身而走,一旁看笑话的掌柜这才喊道:“公子公子,你的书还没付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