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又没有什么电话,还有穆蕴,收下那么多人,到底想做什么?
“在你家呢,他们不会出现在人前影响你们的生活,”穆蕴拉着顾明月在亭栏椅上坐下,解下腰间的一枚乳白色的普通镂花玉佩,指着其中花朵下的茎秆,道:“传递消息靠的就是里面的一个暗哨,我在暗里组了一个庚辰组,庚辰组共有六十四个人,每个人催动暗哨的内力都有差别,我正是靠内力的不同变换接收发出消息。”
顾明月看了他一眼,拿过玉佩举起来对着太阳照了照,却什么异常都没发现。
“不过这个哨子能传递的消息十分有限,更多的是传唤作用”,穆蕴扶着她的肩膀,见她很好奇的样子,不由笑道:“这个制作工艺十分精湛,就是雕玉老手也看不出什么来。”
顾明月便把玉佩还给他,虽然很好奇他弄这些要做什么,但终是什么都没问,想了想道:“李度好像很怀疑你的样子,你回去安排一下,别让人发现你这些势力。”
穆蕴拉着她的手摸了摸,笑道:“我看出来了,他怀疑我,我还要给他好看呢。前天我就收到消息说李度身边小厮在打听你,那时我只以为他还怀疑你家,或者好奇你和夏雪的恩怨,没想到竟是打着你的主意。还如此挑拨我们,爷也不是泥捏的。”
尽管李度不好对付,他也准备先收拾掉此人。
顾明月摇头:“今天的事就这么算吧,你不要和李度对上,他也并没有做什么过份的事。要知道,有的事,越纠缠越麻烦,我不想麻烦缠身,也不想你麻烦缠身。”
穆蕴再有势力,还能抵得住李度手下那么多兵?
“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穆蕴手拍栏杆,目光却有一瞬的暗沉,看在翩翩的面子上,就小小教训一下李度好了,“我的势力你不用担心被人发现,他们都另有一套身份,表面上也并未和我有过什么交集。”
顾明月略微放心,然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十分不对,就板过他的脸,正视着他道:“我不知道你弄这么多势力想做什么,我也不想知道,可是我不相信你因为这一点小事被人怀疑。李度已经知道你身具很厉害的轻功,你还不好好猫一段时间?李度又不像那些脑满肠肥的官,有什么异动,他一定会往你身上怀疑的。被人发现你暗里有那么多势力,你恐怕就麻烦大了。”
“傻丫头,我怎么会考虑不到这些?”穆蕴眼中盛满柔情,捏捏顾明月的脸道:“翩翩,要不,我直接反了吧。”
暗中刚刚放心的亥二差点从树上掉下来,激动的,他还是更喜欢打仗,希望顾姑娘能点头。
顾明月皱眉,没有什么震惊,却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她没有那种死忠皇室的思想,所以并不觉得穆蕴阴险,然而她也不是盼望战争的好战分子,见识过爸爸妈妈那段历史中的乱相,她最盼望的就是在安乐之世度过安乐的一生。
“翩翩”,穆蕴见她不说话,有些不敢看到她眼中可能出现的惧怕或者不赞成,抬手把她的脑袋按在胸前,低声道:“我实在无法接受这种无力感,他们总想依靠着权势将你抢走,我一个小小礼部侍郎,根本护不住你。如果今日我权势滔天,你只要提出我的名字,就没人敢纠缠你。”
“说的我好像银子一样”,顾明月好笑不已,“就算是银子,也有清高的人视其为粪土呢,除了你,谁会纠缠我?含彰,我只想一生安乐。你既然一直不反,那必然有本来的打算,为什么要因为这样一件小事而改变计划呢?”
听到翩翩的话,穆蕴心里蓦然升起自豪,果然是他的女人,眼界心胸都不是一般女人可比,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道:“我不想你和我一样受窝囊气,翩翩,大庸表面繁华,内里早已腐烂的不成样子。就如北边穿过十个省府的玉清河,这条河道蜿蜒泥沙淤积,每年朝廷都拨钱派官去治河,然而却经常时钱款被贪墨一静。一旦遇到多雨的年份,往往多省同时决堤,造成灾民无数。距离上一次河决洪涝已有四年,这四年内,该加固大堤的地方却都是弄些草糠敷衍了事,我手下有精通天象之人,推定今年北边多雨。”
“所以河堤决口处定然不少,西北西南都有我的人,如果趁乱举事,我能保证,三个月之内定能把河北十几省安定下来”,穆蕴说到此时眼中已满是笑意,“到时你就住在蒙省,一样安乐无忧。”
顾明月蓦然想起,前世好像也有洪涝,只是朝廷派了能臣,没有多少灾民啊。
穆蕴这样做肯定不成,顾明月坐直身体,“那你呢,到时你是继续去打仗,还是和大庸分河而治?”
“自然是继续打”,穆蕴讨好笑道,“分河而治多没骨气?”
“哦”,顾明月淡淡道,“万一你牺牲了,我是守望门寡,还是再找个好人改嫁?”
穆蕴脸色一僵,“牺牲?我能那么轻易就死了吗?如果顺利,三年就能把河南这二十几个省打下来。”
“现在这样不很好吗?”顾明月说道,“如果是朝廷昏庸得老百姓们都活不下去了,我会和你一起上前线。如果你只是为了我不受气就想反,我是不可能跟你去河北的。”
穆蕴沉默,突然笑出声来,弹了弹顾明月双鬟上垂着的两朵紫色荆棘花,他叹道:“没想到,翩翩和我讨论起天下事,丝毫不逊于朝堂谋事。”
“你不发疯啦?”顾明月看着他,穆蕴点点头,“不发疯了,还按照原计划来,行吗?”
顾明月笑笑,忍不住就把自己在香罗国时对墨迩说的一些话告诉他,然后道出她心底真实的想法:“墨迩很厉害,如果再学会我告诉他的一些小计谋,当我讲的那些平等自由的反抗思想在他心中萌芽的时候,香罗国的暴政一定会被他推翻的。”
嘴角的坏笑褪去,顾明月看向南方:“我就是担心墨迩万一受了严重的伤…”她说着忙摇头,双手合十道:“墨迩很厉害,一定能够成功的。”
穆蕴挽起双臂,他只知道丫头经常去给一个香罗国男人讲故事,没想到还打着这样的主意呢,不过她脸上担忧的表情,以及对另一个男人的夸赞,还真是让他越看越不爽。
“翩翩”,穆蕴疾言厉色地喊她一声,唤回她的注意力,就把人揉到怀里,低低道:“你是我的,你是我的小宝贝儿,除了我谁都不要担心好吗?”
顾明月觉得有些肉麻,还是忍不住笑道:“我最担心的就是你啊。”
穆蕴也笑了,刚要在她脸上落下一吻,放在石桌上的玉佩微动,是亥二催动内力传来的提醒。
穆蕴忙忙地亲了一下,便扶着顾明月端正坐好,顾明月正疑惑,她娘的身影就出现在后院入口的月亮门边,朝这边喊道:“翩翩,含彰,过来吃午饭了。”
“知道了娘”,顾明月答应一声,拉着穆蕴起身,穆蕴把玉佩递到她手上:“先帮我系上。”
“你真是越来越幼稚了”,顾明月一边系着玉佩一边低声说道,穆蕴在她头顶笑道:“那你就更幼稚地对我,我不介意的。”
顾明月哼一声,拨拨系在丝络上的结,“我系的梅花结,这可是个死结,玉佩既然那么重要,你要注意着。”
“死结好”,穆蕴却笑着道:“这样我们两个就永远要拴在一起。”
顾明月摇头,懒得理他,抬步就走出亭子,在湖心通往岸边的木桥上还能感觉到凉爽之气,走到地上,只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明晃晃的太阳照得眼睛都看不清院中景物。
顾明月刚抬手,头顶就罩下一片阴影,虽然依旧热,眼睛却好受多了,她抬头便看见穆蕴拿着折扇给她遮着,见她看他,他不由笑道:“好好走路,快回屋里去。”
徒留亥二失望不已,不过转念想想,顾姑娘的话也挺有道理。
…
自从入夏,顾家的饭桌都安置在东廊庑下的通风处,顾明月和穆蕴到时,桌子上已经摆满佳肴,不远处还放着一盆冰。
顾氏和顾攀都对穆蕴比前一次热情许多,让着坐下,顾攀笑道:“含彰啊,今天多亏你,不然那李国公也不能这么容易就走了。”
“是啊”,顾氏同样感慨,听到小薇说穆蕴差点都和李国公动起手来,她就知道闺女选这个人没错,“以后你们能好好的,我和翩翩她爹就放心了。”
穆蕴丝毫不敢居功,恭敬地拿起酒壶给顾攀夫妻一人斟一杯酒,随即举起酒杯道:“叔婶,其实是我要谢谢你们,把翩翩养这么大,还对她这么好…”
“嗯?”一桌子人都看向穆蕴,刚才就不知爹娘在说什么的顾熠这时更疑惑了,“含彰大哥,我姐是我姐姐,我爹娘还有我对她好不是应该的吗?”
“应该”,穆蕴笑道,“可我还是想谢谢叔和婶,这一杯我先干了,您们随意。”
“嗯”,顾氏点点头,看向顾攀,眼神说道:这个未来的女婿有些呆啊。
顾攀摇头:对闺女好就成。
在他们看来,穆蕴的官职没有李国公厉害,却为了自家闺女而寸步不让,非常非常的难得了。
这年头,为了升官,卖妻求荣的都有,而穆蕴在还没有和自家闺女定亲时,却这么维护她,可见感情非常深厚,以后一定对女儿错不了。
顾明月不知道爹娘的逻辑,只是看着他们一反前几天的冷淡,频频劝穆蕴吃菜喝酒的人情态度无奈扶额。
她突然发现,自己这个决定有点错,暗中和穆蕴来往不就好了嘛?为什么同意他大白天来她家?弄得现在爹娘都对他越看越顺眼,这样下去,自己不就绑在他身上了?
不过…顾明月又忍不住笑笑,心底深处,她却有种和穆蕴越来越契合的感觉。
既矛盾又甜蜜,顾明月都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心态了。
“怎么呆愣愣的不吃菜?”穆蕴虽说在认真回答顾攀夫妻的话,偶尔还得陪着顾攀走一杯,目光却还是关注着顾明月的,见她突然发呆,就给她夹了片肥瘦相宜的炒肉,叮嘱道:“快吃。”
顾明月直接张嘴就着筷子吃了,饭桌上顿时安静下来,顾攀和顾氏都忍不住看向外面的大太阳地儿,心里暗想回去得说说丫头,这也不能太随便了。
欧阳端依旧面无表情地吃饭,欧阳薇看弟弟一眼,发现他没什么事,心里也松快起来,阿端看来是真没不该的心思。
顾熠看看自家姐姐,又看看穆蕴,问道:“你为什么喂我姐吃饭?”
顾明月吃下去才觉得不妥,这时弟弟又宣之于口,她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忙道:“我的筷子沾上酒水了,含彰大哥就帮我夹一筷子菜。”
说着站起身:“我去换双筷子。”
顾熠还要问,顾氏在儿子肩头拍了一下:“小孩子家家的,问那么多干什么?”
顾熠绝对是个举一反三的好孩子,大舟的姐姐订婚前跟着他姐夫去帝京买簪子,他就问为什么要买簪子,大舟娘就是说他“小孩子家家的,问那么多干什么?”
再看这含彰大哥,三两天就往他家来,一来姐姐就和他一起说话,这不就是他爹娘要把他姐嫁出去了吗?
顾熠顿时心疼起姐姐来,眼眶都红了,看着他爹娘道:“你们是不是要把姐姐嫁到含彰大哥家,以后就不让姐姐回咱家来了?”
顾明月拿着一副新筷子回来,听到弟弟的话,顿时又窘又无语,笑道:“熠儿,你瞎想什么能,爹娘怎么会不让姐姐回家?”
“梨梨姐,玉环姐…”,顾熠念了一长串村里已经出嫁的姑娘的名字,说道:“她们都是嫁走了,就没再回家过过年,中秋节也不能回来和家人一起看月亮。”
一桌子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梨梨姐过年不在家,初二时没回来?”顾氏笑着摸摸儿子的脑袋,“中秋节不在家,十六的时候就会回家,傻儿子啊,你往后娶了媳妇不让人家回娘家?”
顾熠戳戳碗里的米,眼神不善地看着穆蕴:“可是以后姐姐回来也只在咱家住一天,家里就只剩我和爹娘,多凄凉啊。”
顾明月喷笑,说道:“咱娘不是说了,你还得娶媳妇呢,再加上我,还有穆蕴,我们家多热闹啊。”
“算你说得对”,顾熠摆摆手,“姐姐,你不会很快就去含彰大哥家吧?”
“不会”,顾明月好笑点头。
穆蕴没说什么,心里却警铃大作,这小子以后肯定是他娶翩翩的一大障碍。
顾熠捧着碗开始吃饭,心里却在暗自琢磨,含彰大哥家在帝京,以后姐姐回家玩岂不是很不方便?他们在帝京也有屋子,到时候要爹娘都去那里住。
不过,想到姐姐以后不能经常和他们住在一起,顾熠还是不太开心总觉得他们的家散了。
吃过饭,这两天学习一直比较紧张的顾熠跟在姐姐身边磨着,就是不说去学堂那一回事。
顾明月虽然不知道弟弟的小脑袋瓜里都转的什么,他不太开心却看得很清楚,想了想,便起身领着他到厨房,说给他做一碗桃肉果冻。
桃子是昨天她回村里的家捡着熟的摘的,用滚热的冰糖水一过,肉色泛黄,吃起来香甜多汁,再加上混合桃汁的果子冻,放在碎冰里冷冷,是很不错的消暑佳品。
顾明月做好之后,拿一张油纸卷成漏斗状,在底部装上三指厚的碎冰,最后把桃肉果冻放上去,用红线扎好,递到弟弟手中:“吃着上学去,现在开心了吧?”
顾熠握着油纸漏斗,高兴地点头,咧嘴笑道:“谢谢姐姐。”
“不客气”,顾明月点头,摆手道:“好好读书哦。”
“嗯”,顾熠用力答应一声,双手捧着冰冰凉凉的漏斗就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