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夏几个小的,此时都眼睛发亮嘻嘻笑着围在不远处,想看小姐怎么学琴。
“以前没有接触过七弦琴?”钟鸣微点头,笑问道。
“是的”,顾明月说,实在提不起学琴的兴趣,还不如让她出去和灿儿一起捉虫子玩。
爸爸倒是教她学过钢琴。
钟鸣只看小姑娘细长的手指,就知道她天生适合学琴,因此并不介意她有些敷衍的态度,当即便给小姑娘讲起七弦琴如何产生、琴身上各处都有何称呼等。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顾明月也从一开始对琴没兴趣而产生了不小的兴味。
留钟琴师吃过午饭,并说好明天同时间过来,顾氏便叫照康带两个人送钟琴师回家去了。
…
晚上穆蕴过来,问顾明月觉得那个琴师怎么样,学琴有意思没有。
顾明月才知道焕大哥之所以给她找这么个老头子琴师,还有穆蕴暗中的手笔。
她看了眼墙边琴桌上静静放置的琴,说道:“听钟老爷子讲的倒是十分有趣,还不知道弹起来怎么样。你会弹吗?”
穆蕴点头,笑道:“我们出去,我给你弹一曲”。
因为前两天晚上那件事,穆蕴并没有带着顾明月走出太远,到梅林中就停了下来,撩衣席地而坐,双腿盘起,置琴膝上,挥手弹出一串流畅的音声。
“在这儿弹,我家能听得很清楚”,顾明月蹲在穆蕴旁边,“我们要不再走远一些吧。”
穆蕴看着她笑道:“我用内力控制琴音,不会传出去太远。”
低沉徐缓的琴音随着修长手指的拨动,缓缓荡开在空气中,须臾,琴音节奏加快,然而快时又轻下来。
顾明月自己都不知道何时挨着穆蕴席地坐的,听着缠绵悠远的琴声,她感觉自己被一片温暖的水流包裹了起来,似乎看见穆蕴走来紧紧地抱她在怀。
…
琴音歇时,顾明月双颊处的粉红已经蔓延到眼角,眼中波光流转,像是刚刚畅饮了十几杯佳酿。
穆蕴好笑地揽住她,把琴扔到一边,抱着她珍惜地放在腿上,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子:“被我迷醉了?”
顾明月看着穆蕴,咧嘴笑笑,伸出双臂圈住他的后颈,靠在他肩上一语不发:怎么越来越觉得穆蕴好看?哪都好看,脸好看,手好看,腿也好看。
收回一条手臂默默挡住脸,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个好色之人?!
穆蕴只以为翩翩被他的无上风姿迷住了,根本不知道她具体想到的是什么,不过这并不妨碍他非常喜欢此时流动在空气中的脉脉温情。
“我来教你弹琴”,扶着她在身前坐好,大手覆盖住小手,穆蕴十分光明正大地贴在顾明月耳畔,边亲边说:“弹琴是手腕施力,手臂不要动,先来学食指指法…”
风吹过云停住,顾明月打了个哈欠,迷糊道:“穆蕴,我们回去睡觉吧。”
穆蕴尤其喜欢教翩翩学习,所以一个多半点都不累,不过见她困眼半垂,他不由宠溺道:“回去了。”
顾明月还没点头,便听穆蕴又道:“睡前还要运转两圈内力入定后再睡。”
“好”,顾明月乖巧答应,因为她根本不觉得入定有什么累的,睡觉还能涨内力,简直不要太美!
顾明月觉得学轻功很好玩,但是琴,她的兴趣就有些寥寥了。
不过想到穆蕴弹琴时贵气天成的风姿,举手投足间的优雅,顾明月暗想这个琴还是要好好学的。
爱一个人,自然而然会想要与他比肩,这并非出于自卑的压迫或者别的什么,只是想和他站在一起,爱好相同,双目偶然对视便是心魂的交流。
顾明月在颇为深刻的冥想中沉入睡眠。
因为有这个决心作为动力,不过三五天,她已学会了一曲小调。
林乔生扛着锄头下晌回家去,踩上小道往村口走去时,恍惚听到一阵流畅的琴音,他疑惑地朝梅林方向看了眼,自语道:“这两天下晌总听到弹琴声,卫夫子讲完课到山上弹琴去了?”
脚步拐了个弯,林乔生循着声音穿过梅林,听到琴声是从二攀哥家传出来的,不由更奇:“难不成翩翩丫头在学琴?”
正好顾家的大门敞开着,林乔生便把锄头放在门边走了进去,看到坐在树荫下认真弹琴的顾明月时,他嗨一声笑道:“我还以为是卫夫子跑到山上弹琴呢,原来是翩翩在学琴啊。不错不错,听着不比卫夫子弹得差。”
“四叔”,顾明月按住琴弦,站起身道:“我瞎弹的。”
顾氏在旁看女儿弹琴,此时也笑道:“她弹的哪能跟卫夫子比,乔生你这是刚下晌?”话落又转头让照玲去厨房倒茶。
“剔剔豆地里的小草”,林乔生上前看看那架七弦琴,“翩翩厉害了,自学自乐的还真不错。”
“请了琴师”,顾氏说道,“每天来家教一个时辰,这不刚走。”
这时照玲端茶出来,林乔生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喝个干净,放下茶杯笑道:“这大半晌还真渴了。”
照玲又给续一杯,林乔生阻止道:“够了,这孩子真客气。”
顾氏笑了笑,让照玲去一旁玩。
林乔生把添满的茶喝了,笑着对顾明月道:“可要好好学,咱们这十里八村还找不出一个会弹琴的姑娘呢。”
顾氏听得高兴,谦虚地说两句客气话,便看向女儿道:“把你新学会这个兰花调,弹给你四叔听听。”
顾明月就知道她娘肯定会让她显摆显摆“琴技”,爹娘都是觉得她和熠儿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别人夸他们姐弟,她爹娘表面谦虚,心里其实早乐得不行了。
兰花调很短,顾明月坐下来拨拨弹弹五分钟不到就已经结束。
时间虽短,林乔生却听得激动不已。
看着小丫头端端正正坐在那儿,细白的手指轻轻拨动,好听的声音就飘满整个庭院,他一个大老粗心的口顿时柔软起来。
这要是他家的姑娘,他肯定比二攀哥两口子还要更疼宠。
林乔生扛着锄头回到家时,还沉浸在若是家里有个白嫩小女儿要怎么疼的幻想中,看到家门口玩得满手满脸泥巴的两个小儿子后,他一下子从美好的幻想清醒过来,捣捣锄头呵道:“都吃午饭了,还在外面玩泥巴?”
两个小子见老爹发火,立即和老鼠见猫一样窜回家里。
“发什么火?”林乔生的妻子端着饭出来,刚学堂下学回来的大儿子搬着桌子放到院子里。
林乔生看看大儿子,虽然比翩翩小一岁却比人家熠儿大了两岁,熠儿都上县学去了,自家儿子却连童生试第一关都没参加过。
“哎,你说二攀哥家的孩子都怎么养的,看着都透出一股灵动劲儿”,他说道,“我们家这三个,却怎么看怎么像棒槌?”
“谁让他们爹就像个棒槌呢”,林乔生的妻子摆着碗筷,“人家孩子再好,也是人家的。咱家的孩子再像棒槌,以后给你养老送终的也是他们。”
“瞧你说的”,林乔生摆手,“我这不是看见翩翩弹琴弹得像模似样的发两句牢骚吗?又不是嫌弃自家孩子。”
林妻笑道:“孩子们长大了也不会比他们差,瞅瞅林弛,没爹没娘,现在把家业积攒地多厚。”
林乔生家和林弛家隔一房,林庚刚死那会儿他也帮林弛不少,当时还劝妻子把她姐家的二女儿说给林弛,想着有个贤妻帮忙一起挑生活重担,弛子也能轻松些。
此事以妻子坚决不同意作罢,林乔生可看得出来妻子现在有多后悔,因此也不多说林弛的事。
说得多了,她又该催他去给弛子说她那外甥女了。
夫妻两个的话题便又转到学琴的顾明月身上。
下午林乔生的妻子出去窜门子,聊着闲话就说起来顾明月在学琴。
…
“翩翩她爹越发糊涂了”,顾老太太听到这话,叹道:“好人家的姑娘谁学那些个玩意儿?小萍,你待会儿去你二伯家走一趟,告诉他们趁早别让翩翩学。免得她夫家人知道了不喜,那位穆大人虽然现在不是官,身家也比咱们强许多,别更学这些自掉身价的东西。”
大伯娘从女儿屋里出来,听见老太太的话,说道:“娘,你不知道,卫夫子有时还专门教那些孩子弹琴呢,翩翩学咋就掉身价了?说去这些话,二弟家两口子还不知怎么着恼呢。”
顾焕在屋里画图纸,这时才听到母亲的话,便放下笔出来:“奶奶,那个琴还是我给翩翩买的。俗话说琵琶娱人琴正心,在朝为官的那些人,没有一个是不会弹琴呢。炼子就弹过,您都忘了?有点家底的人家,都给女儿学这个呢。嘉怡没事了就常弹弹琴喂喂鱼的,咱翩翩学怎么就不行了?”
“我还没说她一句,你们就有这么多话来堵我”,顾老太太摇头,“我不也是担心对她不好?”
“哥,你给顾明月买琴,怎么不给我买?”顾秀水说着话跑出来,晃着母亲的手臂,不满道:“娘,你看看我哥,什么好东西都往外扔。我才是他的亲妹妹啊!”
顾焕现在是真一句话都不想跟这个妹妹说,转身就要回去。
“焕子”,大伯娘问道,“好好的,你给翩翩买什么琴?”
这得多少钱啊,还以为是他们家自己买的呢。
顾焕说:“那缝纫机是翩翩给我的图纸,我做出来赚那么些钱,她什么都没要,我给她买把琴不行?”
他看得出来,娘是觉得白浪费钱。
“没说不行”,大伯娘笑道,“娘听说琴都是贵东西,又不当吃不当喝,有这个闲钱,你还不如给翩翩买几匹好布。”
“我也要琴”,顾秀水见母亲和大哥都不提给她什么,立即大声插话。
“就没有你不要的东西”,大伯娘戳戳二女儿的额头。
顾焕抱臂笑道:“我给你买,你如果学不会怎么说?”
顾秀水还没说话,大伯娘已经瞪眼:“焕子,咱马上就要起新宅,钱本来就紧巴,你还胡乱买东西?”
顾焕好笑,光前段时间卖出去的原先那缝纫机图纸,他就交给娘三四万,算着以前零零碎碎他给爹娘的,他们手里少说也得有八九万。
他明白娘只太把钱看得真了,总想给他放着。但有钱不花,挣它干什么?
“起新宅时钱不够了您再跟我要”,顾焕安抚了母亲一句,看向顾秀水:“我给你买了琴,你如果学不会,以后就别总叨叨我对翩翩好却对你们这亲妹妹不好。还有,水水,你办的事,早让我想踢你两脚了。以前说不给你嫁妆,你是不是当我说着玩呢。觉着求求爹娘,我怎么的都会给你备上丰厚的嫁妆吧?”
“没有”,顾秀水说道,脚下却不自觉地后退两步。
“别管有是没有”,顾焕耸耸肩,“我明告诉你,年头里,我虽然觉得你不识好歹,还是想尽尽做大哥的责任,决定花三万给你备嫁妆。在你跟顾秀冬凑一起胡说八道之前,我也打算给你花一万备嫁妆,之后呵,你的嫁妆就和梨梨当时的平齐吧。”
她姐当时的嫁妆在外面人看来很多,但也只有两千两银子的东西。
顾秀水见大哥说得这么清楚,立即慌张地看向母亲:“娘,你看我哥说的都是什么啊。我们家现在这么有钱,如果我出嫁的时候只有一点嫁妆,外人不笑大哥抠门吗?还有我婆家的人,他们肯定会觉得你们都不重视我这个女儿。”
大伯娘看向儿子,“焕子,你别拿这个事儿逗乐。周家是八里坪的大地主,家里良田好几百亩,水水的嫁妆怎么都得比梨梨的厚上两千?”
她但是不赞成给女儿太多嫁妆的。
房间突然传来茶碗掷地的声音,顾秀梨紧跟着喊道:“娘,你还说没有看不起耿家?怎么一样的女儿,水水得比我的嫁妆厚?到时给她多少嫁妆,你们都得给我补上,否则我绝不去耿家过日子。”
“这糟心孩子”,大伯娘掐腰,大女儿这几天怎么都说不听,她早心头上火了,“还让不让家里有个清净日子啦。不愿去耿家过你就走,是被休是和离我们都不管你。离了耿家,你就是要饭要到家门前我也不会给你一口吃的。该滚早点滚,我还治不了你们了。”
说着大步向卧房走去,不再管这些闹腾事。
都是惯得她们!
对两个女儿的疼爱虽然比不上儿子,但大伯娘自认比起门里其他人家的姑娘,她和丈夫都十分惯女儿了。
当初嫁过来两年,大伯娘才怀孕,生下来是一对双胞胎女孩儿,然而那时家里穷,吃得又少又差,她怀孕期间根本没怎么显怀,谁知道还是双胎。
两个孩子没活过满月就先后没了,后来有了儿子,又挨着生下两个女儿,大伯娘和丈夫都把对以前那两个女儿的愧疚也放在现在两个女儿身上。
前几年家里不好过,他们却从没让女儿干过一点喂鸡割猪草下地的粗活。
而两个女儿也很懂事,知道帮忙收拾庭院,农忙时还给他们送水送饭。
那时候老二家的翩翩是只知玩闹的孩子,对比着她,大伯娘看到自家两个懂事的女儿就觉得面上分外有光,谁知道翩翩越长越好,家里的两个女儿却是越长越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