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弛不难过,当天就回到顾家村,让福喜福寿去镇上拉来一口棺材,将这个自裁的妹妹埋到了山里的地边。
但是回到家看到父母的牌位时,他却忍不住地落下两行泪来。
帝京林家租的小院子里,林疆背倚房门坐在地上,眼角是泪水干涸的狼藉,他的神色此时显得平静了许多。
当上午得知他姐到顾炼面前自裁时,林疆冲到厨房就掂了把剔骨刀,差点将来送信的顾本捅个血窟窿。
林弛命人捆住他关在房里,林疆还叫嚷着要去临县宰了顾炼。
林弛走时,让全家人都不要搭理他,林疆又踢又打地叫喊半天,终是无力地靠着门坐下来呜呜哭出声来。
一下午他想起很多往事,大姐给他做衣服鞋子,他吃不饱她偷偷给他煮鸟蛋吃,他一直想入学了快点考个功名好能替大姐撑腰。
就算她丑得旁人都看不下去,以后的姐夫也不能看不起他姐。
可他还没入学一个月,他家就在这儿待不下去了,而原因只是因为姐姐推了顾明月一下。
她死了吗?好好的没事就靠着她未婚夫那煊赫权势欺负自家!
还有顾炼,当初也是因为顾明月不要姐姐的,才促使姐姐的生活一步步滑入深渊,如今又是他直接导致姐姐萌生死志。
眼里布满血丝,仇恨毫不遮掩地爬了出来。
林疆握拳发誓,这辈子他一定要让顾家人受到惩罚。
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
林疆抬头,布满仇恨的眼睛看向来人。
林弛见到弟弟的神情,眉头皱起,他关上门,席地坐下来,声音平静道:“疆子,你还想不想咱们家以后安安稳稳的了?”
林疆抹了把眼泪,不说话地扭过头去。
“你仔细想一想,你姐的死怨得着别人吗?”林弛叹气,垂头看着地面,“当初我们兄妹四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如果不是明月交给我们做花酱的方法,如果不是她在张少爷跟前提我家做的花酱,你以为咱们家的生活什么时候能好起来?然而你姐都做了什么,当初她面对匪贼心怯拉明月下水,已经是大错特错。平安之后,却只顾给自己找借口,半点歉意都没有,还想让人像往常一样和她处。你说可能吗?”
现在大妹就这么没了,林弛怎么能不难受?但他这难受又无处发泄,胳得他嗓子疼。
林疆缓缓低下头,依旧没有说话,眼角却不自觉涌出两行泪。
林弛继续说:“或许当时我根本不该护着她,拿鞭子狠狠抽一顿再押到顾家道歉,让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也不会这么极端。呵,她以为她的死有多重要…我对不起爹娘,已经没有教育好你姐。疆子,你以后万莫学她,否则咱林家就真的毁了。大哥就是自刎谢罪,也没脸面去见爹娘。”
“大哥”,林疆哽咽,“你别这么说,如果不是你,我们三个早就饿死了,可是死的是我姐…我放不下去啊。”
林弛嗤笑,双眼却十分干涩,“打从她自许县回来,她还是你以前那个姐吗?自怨怨人,她的心早已经坏了。我现在跟你说这么多,是不想你走上你姐的老路,被怨恨蒙蔽了眼睛。”
“如果不是顾家的逼迫”,林疆突然大声道,“我姐不会落到这么一个下场,凭什么害得我姐这样他们还能安心享受荣华富贵?”
“哈哈”,林弛气得大笑,“疆子,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因为自己不如意就将一切过错都推到别人身上。我也可怜你姐,但她完全应了那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摸着良心想一想,你姐自裁,到底怨谁?”
林疆沉默。
林弛说道:“爹娘活着时有爹娘庇护你们,爹娘没了我照顾你们,你们虽然吃过苦,磨难却一点都没有经过…在洛州定居后,我打算去出海,不定哪次就会发生意外,你也该担起些责任了。”
“大哥”,林疆震惊,“你不是说张家和方家都不出海了吗?你若是有什么万一,咱们家就散了。咱家又不是没钱吃不上饭,何必要冒这个险。嫂子和小妹,你都不担心吗?”
“广陆,你同样是林家的顶梁柱”,林弛按了按林疆的肩膀,郑重道:“做什么事之前都想想家里,你姐的事就这么让它过去吧。我出海后,你务必照顾好家里。”
“哥”,林疆焦急不已,“我什么都不懂,你不能这么放心地让我看家啊。”
林弛笑笑,手撑着地起身走开,多给疆子找点事操心,才能免他走向和芙兰同样偏激的老路。
这边,王玉梅回到家就气得骂起来:“倒了哪辈子的霉沾上林芙兰那个煞星,炼儿今天定亲,她就来这么一出,不吉利不说,被有心人拿到官场上说事,我儿子的仕途不是要毁了。”
顾炼平淡地倒杯茶慢慢喝着,此时劝道:“不会有那个可能”。
新的油料作物还没有公布,这个时候谁都不会找他的麻烦,更何况现在他们顾家是穆蕴的姻亲。
顾炼觉得有些可笑,他想成为翩翩的依靠,却是需要靠着翩翩的关系才能壮大。
顾概也坐下来跟妻子分析。
王玉梅被丈夫和儿子说服了,但想起今天上午的事还是想骂几句。
实在是太令人恶心了。
顾明月也知道了这件事,不过不是听她爹娘说的,而是下午林弛带着棺材上山,村人已经议论纷纷起来。照影出去听了一耳朵,回来又惊又不可思议地讲给家里人听。
照玉和照云听罢,都忍不住摇头说一句傻:“因为一个不要自己的男人,至于吗?”
顾明月略微有些触动,她觉得林芙兰或许已经到偏执得程度了。
难道是因为她以前帮过林家一把,他们家没有如前世一样搬到别的地方谋生计,才导致林芙兰这样的结局?
想到这个可能,顾明月心里不太舒服,晚上穆蕴过来,见她有些闷闷不乐,便捏着她的脸颊问她怎么了。
顾明月说:“今天上午,林芙兰在我大哥定亲现场,自裁了。我以前做的梦里,他们家人是早就搬走了的,现实中我却帮林家度过困难,他们没搬走…”
“所以你觉得林家那女人现在这个下场,有你的原因?”穆蕴好笑又无奈,“谁都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都有自己行为负责的能力。说不定,那女人这般行为,她自己却觉得很值呢。”
“命都没了还能有什么值的?”顾明月不雅地翻了个白眼,“而且这么一来,炼大哥的定亲也弄得不愉快,林芙兰怎么想的啊。”
前世她被展冥送到穆蕴手里,时时刻刻地都体会着生不如死的感觉,她也没想过去死,如果不是知道父母都因为她…
穆蕴看着她翻白眼的小动作,本笑得宠溺,却突然心头袭来一股钻心的疼痛,他忍不住抬手轻轻把她抱在怀里:“别想那些蠢人办的蠢事了,来,你看看,在梦里见到的那些花,我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