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蕴低笑出声,一边给她画眉一边说道:“我的夫人真美。”
顾明月:竟然嫁了个天天都找机会调戏我的夫君。
此时的成家,成悠姿同样在上妆,不过上的是新娘浓艳的妆扮,听着上妆娘子对她容貌的啧啧赞叹声,她抿起嘴唇不着痕迹地笑笑。
“成小姐真是身段玲珑不失丰腴,瞧瞧这一身皮肉,又细又白,谁娶到您都得乐死了”,上妆娘子旁边帮着拿胭脂的少妇笑道。
成悠姿矜持着没有开口,她身边的一个嬷嬷已经皱眉呵道:“大喜的日子,你是怎么说话的?出去吧,许娘子这里有人答应。”
少妇忙捂住嘴巴,歉意地低了低头,转身出去了,暗自嘀咕道真当自家是多显赫的门庭呢架子摆得倒不低。
许娘子见气氛有些尴尬,就一边给成悠姿打腮红一边笑道:“也不怪我那弟妹说错话,实在是成小姐长得太美,我做这么多年上妆娘子,还没见过能比得上您的新娘子呢。听说您家的姑爷是户部的顾大人?那可是个好官,您二位成就一对儿,还不羡煞旁人!”
成悠姿谦虚道:“承您吉言了,可若说羡煞旁人的,我们不如穆相夫妻。”
“嗯,这倒是”,上妆娘子很是诚恳,即便面前是请她做活的主家,她也不能为了讨好她而刻意奉承,“穆相娶妻那日,小妇人也有幸去看了,虽没见到穆夫人的长相,但光看那身段就是个一等一的大美人。且看穆相的样子,对他夫人十分的体贴,定是夫妻恩爱令人羡慕的。”
成悠姿听得不耐烦,脸上笑意就有些勉强,今天是她成亲的日子,她才该是那一个被众人称赞的,实在没有心情听旁人对那个处处压她一头的农家女的夸赞。
虽然这是她先提起的话题。
许娘子是个有眼色的,从铜镜里看到成悠姿面色不愉,便不再说这些,转而说些她以后定会夫妻恩爱儿女双全的吉利话。
正说得热闹,成三夫人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好了没呢?许娘子,你快点儿,眼看着外面是个阴天,别耽误时间,若是途中遇雪便不好了。也不知道这柳媒婆怎么看的好儿,大早上便阴堵堵的,这不是…”
说着嗨了声,一转身又带着一阵风去催那些装嫁妆的去了。
许娘子不敢再随意说话,专心上妆。大家之所以这般在乎成亲的日子,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不想成亲时撞上坏天气。
人们都相信,若出嫁那天天气不好,以后新娘子在夫家过得不会愉快。
成悠姿自然知道这个说法,脸上隐隐带着的几分笑意隐了下去。
嬷嬷在旁安慰,“小姐出生不凡,生辰那日大冬天还开了满院子的花,那可不就是天上的玉帝对您降生的祝福。今儿个天好天坏,对咱都没的影响。再说,凭小姐这不凡的来历,说不定片刻功夫外面便成了大晴天。”
成悠姿的脸色总算好看些,许娘子见此,也跟着奉承起来。
…
顾家把新房布置在柳树胡同这处宅子,顾姓人昨天便都赶过来帮忙,早上又来了些林郑两姓的人家,把一个柳树胡同渲染得热闹无比,胡同里几户人家得知住在这儿的顾大人要成亲,每家也都送了些随礼过来。
外面人们忙得脚不沾地,顾炼还在书房查阅农书,他觉得油菜籽可以榨油,或许其他作物也是可以的,目光突然放在书桌边的花生酥上,他灵光一现:为什么不试试用花生呢?
正巧顾焕也在,待会儿和他说说,让他做一个更轻巧的榨油工具。
王玉梅推门进来,看到儿子果真在书房,上前两步夺下他手里的书,“等着你去迎花轿呢,你还在这儿看书?还不快把喜服换上,那些兄弟都在外面等着你呢。”
“想起个事便来查查”,顾炼站起身,“娘让人把喜服送到书房吧,我就在这儿换。”
王玉梅看了眼儿子神色,没发现他对这婚事的不满,可态度又是这般散漫,不由絮叨:“成亲呢,你那脸上多点笑,别到成家让人有意见。”
顾炼点头答应,“儿子知道,娘放心吧。”
王玉梅接下来的话都被这顺从的一句堵得说不出来,转身让人拿喜服去了。
书房门就半开着,顾炼站在书桌后,看着外面热闹喜庆的景象,感觉有些疏远,好像和自己没多少关系似的。
不片刻葡萄和婵娟端着喜服靴子和玉冠跑了过来。
顾炼换好喜服出来时,顾明月和穆蕴刚到,他笑了笑:“过来了?”
顾明月笑道,“炼大哥,恭喜,还有,你今天真是神姿英发。”
“恭喜”,穆蕴随之将他们准备的贺礼送上,旁边的仆人连忙接过来。
顾炼又笑了笑,对顾明月道:“多谢翩翩”,随即朝穆蕴拱拱拳,“多谢,请去那边坐吧。”
顾家人很快过来几个,客气而又不失热情地请他们到旁边的客座上坐。
顾焕好些日子不见顾明月,这时便过来和她说话,先和穆蕴打了声招呼,才说道:“那种带轮胎的稳当轻便马车已经做出了一批,你们觉得什么时候出售比较好。”
“元宵节后吧”,顾明月想了想说道,“马上就要过年,外出的人不多,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过年上,也没人会去车马行的。”
顾焕点点头,又将他粗略弄的三个定价说了,让这夫妻两人给参考。
因为顾明月没有完全推掉这次的两成份子,要了一成,所以顾焕打算好好经营,到时一成份子多给翩翩些,要完全能够她穿衣买首饰使用。
不过想起来穆家有个在帝京很出名的首饰铺子,还有酒楼布庄,顾焕觉得自己这个大哥给的钱好像也没用。
说没一会儿,那边有人喊顾焕,哥几个要和顾炼一起迎新娘子去了。
顾焕走后,顾明月和穆蕴才去见过爹娘以及族中老人。
对这些长辈,穆蕴很是尊敬,族中老人无不笑容满面暗自点头。
一朝宰辅能这般客气地和他们说话,以后到哪儿都是可以向人夸耀的事,而人家如此客气地对他们几个老头子,还不是看在翩翩的面子上。
于是越想越乐的族老们简直把顾明月夸得天上有地上无,顾五爷爷笑着点头,“翩翩丫头打小就机灵聪明,还有算命的说她是个有福相的孩子,原来是应在含彰身上了。”
附和声纷纷响起。
顾明月捂脸,穆蕴看她一眼,忍着笑咳了声,便客气地告辞,然后带着她到一旁人少的地方躲清静。
没办法,或许大家都觉得能够和相爷说上两句话很有面子,他们两人从进门就没清静会儿,各种千奇百怪的招呼语简直让人头大。
这边确实安静,只有下人们会偶尔过来上个果盘拼菜。
不远处长着一棵大柳树,枝条上的严霜还未褪尽,看起来萧索又寒冷,但树身上挂着红绸花,倒也增添几分暖意。
顾明月和穆蕴坐下没多久,树后传来说话声,“黄大哥,那天我看你的荷包被刮破了,回家后心中很是不安,就给你做了一个新的。你,收下吧。”
从顾明月的方位只能看到一淡灰一粉红两片衣角,但这说话声她很轻易便听出来是谁。
顾秀萍,那黄大哥不用猜就是黄素吧。
紧跟着男声响起:“多谢,你有心了”。
这声音让顾明月确定了此人就是黄素,没想到顾秀萍坚持不懈的,还真和黄素走近了。
但这都不是顾明月能管的,她看向穆蕴:咱们两个还真不会躲地方。
穆蕴耸耸肩:是我们先到的这儿,只能怪那两人不会找地方。
他们很快走了,顾炼和成悠姿拜堂的时候,顾明月再次看见黄素,他就站在他们稍前方,旁边是吴丝语,吴丝语右边是吴缯和顾秀雨。
看来吴丝语还是很给成悠姿面子的,要知道当初吴缯顾秀雨定亲时她都没去,又或许只是炼大哥在帝京成亲,吴丝语觉得来往方便吧。
顾明月想着,目光落在黄素腰间的崭新荷包上,暗自摇头,原来黄素和大多数男人也没什么差别。
正在这时,额头上被敲了一记,穆蕴微侧头低声道:“看什么呢?”
对方可是和翩翩有过点什么的人,穆蕴表示他很计较。
顾明月揉揉额头,往穆蕴身边站了站,“看新人拜堂嘛。”
“一—拜—天—地”,司仪喊得悠悠长长。
人们的目光都集中在正堂的一对新人身上。
感觉到身后的视线消失,不着痕迹回头,发现翩翩没在看自己,黄素微不可察地松口气。
即便他已经将过去的事挽上了一个结,当被她注视时,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心起波澜。
吴丝语注意到黄素的目光,顺着看到顾明月,眼中浮现嘲讽的笑,她倒是真没想到黄素这个痴情种子会这么痴情。
他们都成亲大半年了,他的心还完全在别的女人身上。
吴丝语转头看向堂中正夫妻对拜的二人,虽然心冷还是忍不住想如果她怀孕了,黄素会不会因为孩子将心偏到她这边些。
她要的不多,只一大半便好了。
伴随着司仪高唱“送入洞房”,人群中爆发出友好的哄笑声,大家簇拥着新出炉的夫妻二人向洞房走去。
顾灼那好几个半大小子跟在后面大声喊:“闹洞房闹洞房,炼子哥,没有丰厚的红包兄弟们可得好好闹一闹。”
顾明月想到当初她和穆蕴拜完天地,完全是安静无比地“入洞房”去了,莫名对炼大哥升起几分同情。
还是威严一些好啊,不然就该破财了。
“下雪了”,走出大堂,穆蕴揽住顾明月的肩膀,“咱们去槐花胡同加件衣服再来。”
他们两个出门时并没有带下人,又因是来炼大哥家,在顾明月的感觉里就和在村里时窜门子一样,根本没带换用衣服。
却是没想到早晨还可以的天气此时越发寒冷了,还下起了雪。
看着天空中飘洒的小雪花,顾明月点点头,只是和穆蕴还没走出门,就迎面和披着藏蓝披风怀抱着一个包袱的弟弟碰上了。
“姐,姐夫”,看见他们,顾熠急忙忙道,“娘刚才让我回家给你们拿的衣服,给”,说着朝正屋客厅看了眼,“已经拜完天地了?我也去闹洞房拿红包。”
顾明月接住包袱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少年已经迈着大长腿跑远了,她好笑:“这个熠儿,一超过五天不去县学就把稳重都丢了。”
穆蕴打开包袱拿出火红狐狸毛的披风给她系上,说道:“半大孩子都这样”,系好领下的两对系带,他打量自家夫人一眼,唇角带了笑意:“翩翩比去年长高不少,以后多吃东西多运动,定然还能长。”
顾明月:“…”
为什么觉得穆蕴一本正经说的话其实不那么一本正经?
她身上的这件披风还是去年穆蕴让人给她做的,成亲时没有带走,留在了娘家,没想到爹娘搬到帝京时还给她带着。
穆蕴的衣服也是他的,前两天顾明月回槐花胡同住了两天,便把穆蕴的衣服带过去几件,后来回家,特意把他的衣服留在了娘家,想着以后回娘家若要用到会很方便。
她刚给穆蕴系好披风,那边吴丝语带着丫鬟走了过来,远远就笑道:“你们夫妻二人感情真好,片刻都不分开,系个披风也是你给我系我给你系,着实羡煞旁人了。”
“黄夫人说笑”,顾明月说道,既不热情又不冷淡。
“我可没说笑”,吴丝语没能如当初所预想的那般在黄素心中占据一席之地,每每看到顾明月便觉尤其碍眼,此时最甚,她看了穆蕴一眼说道:“我可不像明月这样会抓男人的心,到现在慕白还对我冷淡居多呢。”
“黄夫人说话注意些分寸才好,一些模棱两可的话很容易让不明缘由的人误会的”,顾明月也不生气,好心提醒:“况且你们夫妻间的问题,在外说也不好吧。”
这时有人来请穆蕴入席,穆蕴见自家夫人战斗力一点不弱,不像是会被人欺负的样子,便捏捏她的手低声说了句“我去坐坐咱们就走”,然后放心地由翩翩去“战场”玩。
紧跟着,有人来请女宾们去入席。
因为下着雪,一些露天席面上方都搭上了彩棚子,棚子四方都挂着棉帘,此时还有下人们端着烧好的炭往彩棚子里送去。
客人太多,这处院子又没有足够的房间,是以外面这些席面都是为女宾准备的。
顾明月身份最尊,下人直接请她去准备的最为妥贴的那处彩棚。
而吴丝语既是顾秀雨以后的大姑子,又是顾炼好友黄素的妻子,顾家人更不能怠慢了她。
是以吴丝语和顾明月进的是同一间彩棚。
顾秀雨已经在内,见到吴丝语进来,连忙起身迎接,看到顾明月时即便心里再不情愿,还是迫于形势向她点头示意了下。
但那脸上的表情却称不上多好看,转头就对吴丝语道:“二姐,你请坐上首”。
“穆夫人,上首的位置大家都给你留着呢。”
另一道声音响起,顾秀雨立即看向和她同时开口的人,见对方只是一个小主簿的妻子,脸色立即拉下来:“曹夫人,我二姐居长,自然是该坐上首,翩翩位尊,按辈分也要叫二姐一声姐,坐首位不太合适吧。”
曹夫人为难地笑了笑,顾大人是她丈夫的直接上司,不好得罪他妹妹,但穆相更不是好惹的。
曹夫人后悔刚才自己嘴快了,不过还是尽量面无异样地笑道:“穆夫人是一品诰命,咱们皆是连个品级都没有,怎好居她上首。”
吴丝语扯唇干笑一声,“曹夫人所言甚是,穆夫人,请上座吧。”
在座其他人见此也都不敢看好戏,实在是穆夫人和黄夫人的背景都太强,她们这些小虾米,根本连头都不敢抬。
顾明月点头道谢,并没有什么违和感,之前她应秦家之遥参加过一次赏梅宴,那些大员的家眷便是如此客气,当时别扭了一会儿她便自然地接受了。
其实她不觉得坐哪里有什么区别,但世人大多趋奉权势,穆蕴“一手遮天”,她不会为此而得的奉承沾沾自得,却也不会表现得太谦虚。
因为那样才更容易惹人背后讥嘲。
顾明月坐下来,和席间的长者一一打过招呼,请她们先动筷子,才夹了面前盘子中的一块菜卷。
这举动瞬间让席上众人好感倍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