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跟他吐槽好几回了,说郡城那些小姐夫人们表面上对她说说笑笑,实则背地里十分嫌弃她的身份,有几个妇人见她是个粗鄙村妇,言辞中或多或少埋着讥笑和轻慢,总之,程春娘觉得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太累,但杜氏觉得她来一趟郡城不容易,合该多认识一些人。
如果单单结交权贵,程春娘表示非常抗拒认识这些两面三刀的人,之所以忍了好几天,是因为杜氏有一句话触动了程春娘的心弦。
“我知道春娘妹子不喜这样的宴席,我何尝愿意?”
程春娘有些诧异,杜氏面对那些小姐夫人明明很开心,怎么会不愿意呢?
杜氏苦笑:“若非我夫君身居郡守一位,你以为我想和她们吃茶赏花?别,我是看她们一眼都嫌脏。春娘妹子你且瞧着吧,等我夫君一离开临朔郡我再遇见她们,我只当不认识。之所以如今和她们来往,不过是看在她们男人的面子上罢了,那些人都是我夫君的同僚和手下,我一个妇道人家处理不来官场上的事物,便只能替他安稳好后方事宜。”
程春娘不太明白杜氏的意思,杜氏索性简而言之:“春娘妹子你再忍忍,楚哥儿以后是个有出息的,日后去了京城做官或是外放,你这个当娘的总要替他安置好身边的事不是吗?他在朝堂忙,你则要在后院替他料理女人的事,你可别小看了那帮说话带刺的女人,她们的枕头风厉害着呢!”
杜氏长长吐出一口气:“我夫君能将郡守府的位置坐稳,多亏了他手下那帮属官不生事,那些属官之所以不敢胡来,还不是因为我在后方将他们的女人哄得听话?”
“夫人好手段。”程春娘张口结舌。
杜氏眨眨眼,很耐心的教程春娘:“不是一家人我自是不会跟你说这些,楚哥儿现在是我半子,我当然希望他能越走越远,可我不能像春娘妹子一样日日跟在他身边,所以有些事我得提点春娘妹子。”
程春娘正襟危坐,杜氏继续道:“这几天要辛苦春娘妹子了,郡城的夫人小姐算不得什么豺狼,京城那边口蜜腹剑阳奉阴违的人比这更多更恶心,届时还需春娘妹子立起腰杆来,唯有这样楚哥儿在朝中才能安心。”
程春娘似懂非懂的点头,回味过头后,程春娘觉得杜氏教给她的不应该是儿媳做的事吗?
然而一想到还没影的儿媳,程春娘顿时摇头叹气。
她儿子尚未成亲就往外边‘扔’了个儿子,这样的情况谁家还愿意将女儿嫁过来?
既然短时间内娶不了儿媳,程春娘只能撸起袖子替未来儿媳暂时料理儿子的事,料理第一步则是程春娘练胆和假笑。
当杜氏过来喊程春娘去刘功曹家品茶时,程春娘立马将先前跟盛言楚吐槽过的事抛之脑后,换了身干净衣裳屁颠屁颠的跟着杜氏去了刘功曹府。
盛言楚听丫鬟说起他娘今早出去时的愉悦表情,不由失笑。
原以为他娘会烦心,没想到玩得挺得劲。
和府中丫鬟留了出门的话后,盛言楚迈着轻盈的步子往郡城主街走去。
再过几天便是仲秋团圆之夜,城中因两场科举而消弭的欢闹逐渐蹿出头,尤其是院试结束之后,城中各大酒楼顿时张灯结彩。
有人买醉提笔在墙上作词,或是拎着酒壶在大街上踉跄发疯,亦或是开怀大笑与好友畅享高中的喜悦……总之一场院试下来,书生们的人生百态尽显。
盛言楚颇觉有趣,看戏的目光从主街书生们身上收回来后,旋即抬腿进了一家茶馆。
临朔郡的茶馆并非只卖茶,除了茶水每月上旬还会举行叫卖会。
嘉和朝的叫卖和上辈子的拍卖会是一个意思,只不过这里会分官卖和民卖。
官卖的物件是朝廷抄家留出来的东西,比如家奴或宅院。民卖就比较广泛,但凡值钱的的东西都可以拿来典当。
茶馆能在郡城屹立不倒,多半就是靠着民卖典当存活。
盛言楚进去的时候,只见内堂墙上挂着的正是‘民卖’二字,小二认出盛言楚,见到盛言楚后,弯着腰笑吟吟的领着盛言楚上了二楼。
茶馆内闹哄哄,二楼凭栏建成大圈圈形,此时圆形凭栏边坐满了人。
第73章 【一更】 金家兄妹,赎回……
盛言楚逛到茶馆的时候, 已经过了午饭的时辰,但茶馆还是上了两碟子点心并一盏炒青雨花茶。
“上半年大雪封城茶山阻塞,茶馆今日还能奉上清明前后采摘的松针雨花茶, 可谓是大手笔, 料想此番招待之人是个稀客吧?”
声音传出的方向是左边屏风外的客人,茶馆每每开叫卖会的时候都会在每张桌子边缘立上一道镂空的香樟屏风, 既保留了客人的隐私又不妨碍几桌之间相互交谈。
盛言楚接过小厮热切端上来的茶水, 刚打开茶盖就听到了上面那番话。
他飞快的扫了一眼隔壁桌子上的人,说话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眉挺眼细,一张脸并不出色,然颈部挂着的金灿灿麒麟长命锁不自觉让见过之人在青年面前矮了几分自信。
青年旁边身侧还坐着一个妙龄少女, 年龄并不大, 梳着京城宫里娘娘最爱的高耸垂髫髻,大约少女的年岁太稚嫩的缘故, 便在耳后梳了两个垂髫髻, 鼓鼓的发包尾部缠了条鲜红的吉祥结,吉祥结上的流苏麦穗径直往下挂着,一路垂到腰际, 红光闪闪的丝线掺在脑后尚未梳起来的乌发中间若隐若现。
两人的装扮跟临朔郡的老百姓明显格格不入, 尤其是两人外边套的着金线绣纱,薄如蝉翼千金难得。
盛言楚打量了一眼便坐了回去, 暗忖这两人衣着华贵应该不是普通百姓,为了不惹麻烦,他只当刚才那句话不是冲他说的。
青年见盛言楚没回应他,便起身来到镂空屏风前,双手搭在木杆上:“小兄弟 , 刚听迎客的小厮喊你盛秀才,敢问你可是静绥的那位?”
都凑上来指名道姓了,盛言楚不好再装聋卖哑,起身拱了拱手:“盛某的确是静绥人士,但——”
还没说完 ,青年细长的双眼绽放出光彩,抚掌对着身边的少女笑道:“玉枝妹妹,咱们踏破铁鞋无觅处啊,隔壁这人正是做出毛衣和夹袄在皇上跟前留名的盛秀才!”
少女闻言起身款款而至,并没有顾忌礼节止步在屏风后,而是直接绕过来走到盛言楚身边,待看清面前的少年和她一般大后,少女绷紧了嘴角,莫名其妙上来就趾高气扬的问:“那毛衣和夹袄是谁教你的?”
盛言楚避开少女咄咄逼人的语气,微笑的坐回去:“瞧姑娘这话问的,你我毫不相识,盛某没必要和你说这些吧?更何况临朔郡城人人皆知那毛衣是我娘平日里窝在家中做绣活时瞎想出来的。”
“你娘?”少女步步紧逼,红润的娇唇里吐出为难人的话语,“你娘现在在哪,我要见她!”
不是询问,而是命令。
盛言楚额头瞬间蹦出几条黑线,什么人呐这是!
后边的青年见盛言楚冷了脸,赶紧打圆场:“让盛秀才看笑话了,我这玉枝妹妹在家娇蛮惯了,说话没个收敛,您别放心上。”
少女却不依,回瞪过去:“策哥,你还想不想让咱们家卖毛衣和夹袄了?这衣裳我都打了样板,白白的让什么秀才给抢了功劳,我不找他算账找谁?”
“金玉枝!你瞎嚷嚷什么!”青年赶紧捂住少女的嘴,讪讪的对盛言楚道,“我家小妹胡言乱语呢,盛秀才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