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心外的“高龄主治”杜虎在办公室整理资料,准备前往日内瓦参加医学年会,陈香云进杜虎办公室送资料,看杜虎那洋洋得意的表情就感到可笑,故意说道:“杜主任,瑞士天冷,小心别被冻感冒。”
“不会不会,我身体强着呢。”
杜虎有些兴奋,瑞士是头一次去。
心外主任办公室。
邢建国亲自接待的病人家属终于在哭得掉不下泪的时候离开,这位老主任有些疲惫地站起身,伸展了一下僵硬的腰肢,陈香云走进来,对邢建国调侃道:“家属在这里哭天抢地,主刀手术的杜虎居然还能安心在办公室收拾出国的文件收拾得不亦乐乎,真是呜呼哀哉,世道颠倒。”
邢建国活动着腰肢,对陈香云劝道:“行了,你少说两句,现在医患关系这么紧张,我们肯定要和同行站在一条阵线上。”
“他适合搞科研,不适合治疗病人。” 陈香云一针见血说道。
杜虎敲响许临办公室的房门,许临正在吃泡面。
即将前往瑞士,他要将手上还在负责的病人交代给许临,递过来一沓病历,许临面无表情地接到手里看了看。
“这次不好意思啦,知道你的病人已经够多,手术也排得很满,不过这其中有两个病人还请你多关照一下,都是需要做搭桥的,这是他们的资料…”
正说着,杜虎凑到许临身边,单独把一本病历放到他面前,强调道:“这个病人用的血管尽量不要从腿上取,他的腿被抽过脂,怕造成什么不利影响……”
许临看也没看,淡淡应道:“嗯,了解了。”
杜虎脸上的笑容如同春风拂柳,询问道:“这个病人的手术…能不能优先安排?…”
许临低头吸溜着泡面,冷冷答道: “我手上的病人也急着手术,你的我只能往后排。”
杜虎知道许临一向的做事风格,语气低下来,“那就拜托了…对了,我还有个病人在民航医院,他是我一个朋友的朋友,情况有点复杂,心内膜炎同时肺癌四期,病人被送民航医院那边急救,他的病历我放在邢主任那里的,已经跟邢主任说好了,答应和肿瘤那边会诊,后天就可以转过来,主任的手术太满了,你能不能….”
“转过来再看吧。”许临专注地盯着盒子里的泡面。
………
民航的心外医生皱眉看了看拍片,很快对凌晨送进来的病人下了诊断:二尖瓣闭合不全并发感染性心内膜炎。
最麻烦的是,这个病人已经身患肺癌。
“怎么手上还有动物咬痕?”医生查看病人的手背,皱了皱眉。
“被狗咬了,已经注射疫苗。”急诊医如实说道。
“…….怎么还有这么倒霉的人。”
顺顺被拴在急诊楼门口角落里的暖气管边,俞晨蹲在抢救室外的墙角,目光呆滞地望着一双双人腿在眼前晃动。
直到一双穿着皮裤,修长均匀,瞪着sw淡米色高筒靴的美腿走到她面前,她才抬起头。
王晞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小动物。
“你没事吧?”
急诊让俞晨把医药费先垫付,王晞带着俞晨和医生争辩起来,按道理应该是把狂犬疫苗的费用赔了就了事,现在还要支付诊断和拍片的费用,实在是过分。
俞晨还是半路熄火了,拉住暴怒的王晞,说道:“算了,交就交吧,就当破财消灾。”
这时,男人的妻子赶到,连声对俞晨道歉,原来她丈夫被查出患了肺癌,自暴自弃,晚上在外喝醉想求个一了百了,妻子赶到他喝酒的地方已经找不到他。
王晞松了口气,正准备拉着俞晨离开,俞晨犹豫片刻,还是拿出手机要了对方的微信,往上面转了两千块钱,说道:“他被我家金毛咬了,我应该赔偿的。”
……
两天后。
俞晨呆在手术室里为一只肥胖的橘猫割蛋蛋,今天这只肥猫可不是善主,上蹦下跳就是不肯配合打麻药,朝主人不断喵鸣喵鸣, 前后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搞定。
做完手术, 小心把还在昏迷的肥橘抱进笼子里趴着,从兜里掏出手机,看到两天前在民航医院遇到的那个男人妻子发来的微信。
“不好意思又要打扰你一下,我想问问你那天有没有看见我老公戴在脖子上的“护身符”,是一只羊脂白的菩萨挂饰,那是我在峨眉山上的寺庙为他求来的,他一直都戴着,现在却不见了….我老公…情况不太好,这可能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俞晨仔细回想,那天顺顺撕扯男人衣服的时候,好像是有个什么东西从他裤兜里掉出来,当时情况太紧急,也没顾得上多看。
她想了想,打开手机敲键盘:“那天我好像是看见了你丈夫掉东西,这样吧,今天下班后,我到那天的地方再找一找,看看你丈夫的护身符有没有掉在哪里。”
下午从诊所出来,俞晨加快脚步。
回到那天出事的地方,俞晨在路边的树底下居然真的找到了羊脂白菩萨玉,初春的新草已经开始生长,稍微遮挡住玉佩,才没有引起路人注意。
她颇有成就感地赶紧拿出手机回信息:“我找到了,明天休息,要不我早上给你送过去吧,是民航医院吗?”
“没有,我丈夫转院了,现在住在同远医院。”
“我住东五环这边…真是有点远了…”
同远医院位于西二环,俞晨盘算着从东到西一来一回得折腾个小半天。
“不用你送过来,快递过来就好了,我把快递费红包打给你。”
“嗯,好。”
俞晨转换手机页面,正准备预约顺丰,王晞打来电话。
“明天陪我走一趟。”
“去哪儿?”
“姐准备再创业了,在同远医院西门盘了个店铺,开咖啡馆,你明儿陪我去看看。”
“你这…也太烧钱了吧。”
“谁让日子太无聊。”
俞晨连忙取消顺丰,打开微信界面继续发信息:“不用给我快递费了,明天我要和朋友去那边有事,刚好搭顺风车把东西送过去。”
…….
“你通知一下昨天搬进来的九号床家属,他的手术取消,我做不了。”许临翻看了所有杜虎留下的病历,拢齐资料往桌上重重敲了一下,拿起电话打给住院医师白志涛,语气干脆。
“原因呢?总要跟家属说清楚原因。”
“他们的手术费只交了一半。”
“这…人家属也没说不交,杜主任走之前也往财务打了招呼,另外的手术费在手术完成后补交也是可以的。”
“反正我不做这台手术。”
科室里面的同事相处一向融洽,主任跟手下交待事情一般会说清楚原因,像许临这种不解释的态度算是科室的“独一份”,白志涛有了不满,冷冷答应道:“好吧。”,挂断电话。
陈香云对白志涛使眼色,问道:“发脾气了?”
“怪咖一个!擅自取消手术还不告诉原因,真盼着他哪天被医闹整一整才晓得厉害!”
陈香云劝道:“他肯定有他的判断。”
“那也不能这样说话呀!”
愤怒归愤怒,白志涛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对九号床病人的妻子告知许临拒绝了手术,妻子情绪激动地质问道:“杜主任…你们杜主任说了的…这个手术许医生一定能做,怎么突然说不做就不做了呢?我在杜主任家里当过保姆,和他关系好着呢…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他…”
“有两点我跟您说一下,第一,杜虎现在还不是咱们这儿的主任,第二,他出国参加一个重要的学术会议,所以病人现在是由许临负责…您找杜主任,不,找杜医生也没用…”
病人妻子瞬间蔫了下来,对白志涛哭诉道:“你们这破医院有病不治,你让我眼睁睁看着老公去死吗!?”
许临从办公室出来,九号床的妻子带着年幼的女儿冲过来跪在他面前,大人小孩都哭成了泪人。
他不动声色地轻叹,冷淡说道:“做手术意味着你丈夫很可能会死在手术台上,就算换了瓣膜,术后一定会出现肺衰竭,你认为他还醒得过来吗?”
“杜主任明明说过,手术后坚持化疗是有希望的…”
“1%的存活率和100%的存活率都叫希望,可是这一样吗?”
问完,许临俯身把年幼的小女孩抱到一旁的窗户凹台上坐下。
苦苦哀求的女人方才眼里还闪烁着迫切的光,现在连那点光也熄灭了。
“你的手机号码多少?”许临问道。
她绝望地说出自己的号码。
手机铃声响起,许临把电话拨到了女人手机上。
“我把我的手机号码给你,你可以把你丈夫的情况拿到其他任何一个医院问询,如果有医院认为我的判断有误,你随时跟我联系,我愿意参加会诊。”
“就是因为其他医院都对我老公判了死刑…你这里是最后一站啊…”女人泣不成声。
“这个世界上没有奇迹,最后一站也并不是神殿。”许临眼神冰冷地俯视眼前这个陷入绝望的女人,语气里没有丝毫同情,就像冰渣子一样嵌入人体烫热的肌肤。
说完,许临正要走,又转过身从白袍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放在年幼的小女孩身边。
“病人没有放弃希望,你有什么权利对他宣判!?”
就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俞晨怔怔站在他身后的不远处,大声质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