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江对这种威慑十分满意,正要蛰伏回去继续睡觉,哪知那只吓着的小幼鸟艰难的翻过身子,也不知是委屈了,还是给吓着,怎么滴,就这么蹲在他面前叽叽喳喳的‘哭’了起来。
阿齐发觉小黄鸟对其他幼鸟有安全威胁,正要上前进入鸟舍将它们分开,谁知就看到了让他险些吓掉下巴的那一幕。
只见这只脾气糟糕的小黄鸟被小幼鸟这么一嚎啕,竟没上嘴凶残的啄掉小幼鸟的眼睛,而是站了起来,僵硬的盯着被它吓的‘嚎啕大哭’幼鸟崽子。
它看了片刻,忽然抬起翅膀轻轻拍了下幼鸟的脑袋,四下找了找,找到一粒掉落的米粒,就啄了起来丢进幼鸟的尖尖的小嘴里,然后一副很勉强很嫌弃的样子拍着幼鸟的身子,那手法就和大人哄小孩一毛一样。
阿齐看的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嘴唇微张,震惊到了极致。
灵江发觉自己的反应似乎吓着了那位年轻的训鸟人,只好装模作样装成一副他刚刚只是看起来像是‘哄了’一下小幼鸟,实则只是舒展翅膀伸了个懒腰的样子。
阿齐又看了一会儿,发现除了刚刚小黄鸟用翅膀拍幼鸟后背的动作外,再也没有表现出其他怪异的举动,他这才将险些跳出去的心落回了原地,一脸劫后余生,脚不沾地的离开了。
他前脚离开,没听见鸟舍里的小黄鸟望着他的方向,轻轻道了三个字:“真麻烦。”
幼鸟训练的进度不快,先要用个五六日让幼鸟熟悉巢舍和训练场,灵江去的时候幼鸟刚熟悉完新的鸟舍,正赶上训鸟人阿齐在带幼鸟进行亲和性训练。
所谓亲和性,最基础的是让幼鸟崽子不畏人,其次是能让幼鸟敢落在训鸟人的手腕和肩头,这么做一来是便于信鸟和训鸟人培养亲近的感情,便于后期进一步训教,二来,也是为了让信鸟恋人恋巢,归巢时也会更加拼命。
亲和性是幼鸟成为信鸟充当其冲的重要条件,不管是凶悍的鹰隼、温和的飞鹄、小巧灵动的莺雀,不分品种,都要有这么一个亲和性训练的过程。
就拿殷成澜的那只海东青来说,神鹰骄傲孤僻,可殷成澜一伸手,还不是乖乖落在手腕上撒娇求喂食。
这一点,灵江十分不齿。
亲什么亲,看见人他都要烦死了,他这么想着,以至于阿齐用花生粒三番五次诱导他过去时,灵江头也不回,架着小翅膀走了。
阿齐望着那只给花生粒也不折腰的小黄鸟,有点头疼,蹲在地上把原本要喂鸟的花生粒扔到自己嘴里吃了。
“欸……”
另外一个训鸟人远远看见他蹲在地上,以为出了什么事,就走过来询问,阿齐往嘴里丢花生粒,指着面前不远处那一小坨屎黄的背影,说:“刘哥,这鸟大了,不亲人,难训。”
刘哥看过去,说:“训不成就训不成,也不知道大总管是哪弄来的鸟子,看不出品种不说,鸟性子还古怪,像这种天生性子冷的鸟,不是从小喂到大,很难训成信鸟为我们所用,你也别忧心,大总管见多识广,应该也会理解。”
此地除了满天飞满地跑的鸟崽子外,没有第三个人,那刘哥说话就也没控制声音,刚好叫灵江听了个正着,他一爪子拍到一块石头上,在上面留下三道发白的痕迹。
很难训成信鸟为我们所用?灵江默默在石头上磨着鸟爪,心想,殷成澜也是这么想的吗,会嫌他年纪大了,性子古怪,才不亲自训他的吗?
想到此处,灵江浑身的血都冷了下来,他本来脾气就不大好,还常常娇惯着自己任性肆意妄为,打架斗殴无所不干,自己把自己培养成了个大流氓,于是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趁那两人说话不注意,振翅飞上天空。
他要亲自去问问殷成澜,到底是不是这个原因。
他正要冲上听海楼,眼睛一瞥,扫到训练场里一篮子白胖的花生粒,他犹豫了下,在天空打个旋,飞到了篮子旁,从院子里训鸟人晾晒的衣裳上啄掉块布头,包进去几粒花生粒,然后把布头裹住打个结往头上一套,背着花生粒重新飞到了天上。
灵江一边怒一边想,如果殷成澜说“是”怎么办,那就把花生粒往他身上一丢,飞到他身上啄一啄,教他好好看看自己是不是不亲人,是不是难训训不好。
灵江很快来到六隼长空阵前,今日他没心情跟那六只蠢东西计较,便一道闪电似的迅速穿过了关卡,六只鹰隼仅来得及发现灵江和摆好阵法,鸟眼一花就寻不到那黄毛的踪迹了,“桀桀”叫着,一脸怀疑鸟生。
殷成澜的书房里十六扇漆红雕花的窗子大敞着,常年不变的山风穿堂而过,里面的轻纱幔帐和靠窗书桌上的闲书杂记被吹的沙沙作响。
灵江在书房没见人,就转而跃上听海楼的最高处,站在屋脊上往下张望,见悬在半空的倚云亭里有一抹月牙白的身影,就扑棱翅膀飞了过去。
刚飞到大红柱子旁,一阵凛然的气流迎面扑了过来,灵江在空中瞬间偏过一侧羽翼与那抹细风擦脸而过,只听‘铮’的一声,扭头一看,就见身后离他半尺不到的亭柱上钉上了一把寒光雪刃的银色小刀。
灵江顿时后背一凉。
“哦,原来是你。”殷成澜转过头,看着它,扬起手里一截东西:“下回别忽然靠近我,我怕伤着你。”
灵江才看清他那一截东西是一根白白胖胖的……大白萝卜。
殷成澜抬手一挥,银色小刀便又倏地被收了回去,在手里翻转如飞花的削着白萝卜。
“你在做什么?”灵江落到亭子里环绕凉亭筑的一圈石椅椅背上。
殷成澜半垂着眸子,神情专注的削着手里的白萝卜:“看不出来?”
自然是能看出来,就是觉得不敢相信,大白天的削萝卜,岂不是闲的蛋疼,灵江想起来这座从巨石之间劈出的府邸,确认了殷成澜的确很闲。
灵江想起他要问的问题,但不知为何,望着殷成澜轮廓分明的侧脸,就有点问不出来了,气势汹汹的怒意在心里化成了一潭湖水,男人半垂着的浓密的眼睫每一次眨动,就能在他心里拨开一圈一圈涟漪。
灵江立刻将那个问题抛之脑后,心里反复的想:殷成澜怎么长成这个样子,连侧脸也长成这个样子。
至于‘这个样子’是哪个样子,估计他自己都没想明白。
殷成澜听他没了话音,撩起眼皮看了眼盯着自己发呆的小黄鸟,见他乌溜溜的小圆眼一眨不眨的粘在自己身上,殷成澜手里的小刀不停,一边将白萝卜渐渐削出纹理,一边想道,莫非这东西还真被自己美色吸引了?
他轻咳了一下,灵江回过神来,知晓自己失态,清冷的眼神飘来飘去,飘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落到男人身上,背着身后的小包袱,扭捏的说,“把你削掉的萝卜皮给我尝尝。”
殷成澜心道:“哦不是,原来是馋了。”削了一片薄的透明的皮放到了灵江爪边。
灵江低头嗅了一下,嗅见生萝卜辛辣的味道,暗暗的嫌弃了下,用鸟爪踩住,并不真的是要吃,然后一缩脖子,将背后的小包袱褪了下来,顺着石椅一爪踢到殷成澜身边。
殷成澜放下手里的萝卜,挑开布头,看见几粒圆滚滚的花生粒,“何意?”
灵江磨磨蹭蹭跳到离他近一点的地方,放低了声音:“下面的幼鸟在进行亲和性训练。”
殷成澜点头,道:“这是最基本的。”
他想起这小东西好像不怎么习惯跟人亲近,疏离的很,猜测它是心里不愿意训练,才又找到了自己身边,便打算出声安抚他一下,谁知不等他开口,就见那只小黄鸟叼起花生粒飞到自己手边。
灵江道:“你张开。”
殷成澜依言,摊开手掌,灵江把花生粒放进他手心,自己也跳进去,鸟爪抓住他的手指,然后站好,收敛翅膀抬头看了看男人,垂下脑袋将花生粒啄碎,一脸严肃的羞赫着将花生粒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