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远之心(1 / 2)

沈拓三人走后,林如安当即修书一封遣人送往余杭城州丞府。

奉银被调包一事非同小可,东都那位看到送去的十几箱石头必定气的不轻,然而月余的时间来却并未有任何消息传来,怕是会有大动作,姐夫处境危险,当早备应对之策才是。

沈拓等人离开了金门镖局便往落脚客栈走。回客栈的路上君兮脑中却还在想着方才发生之事。

他们本来计划的是借岚影阁之名寻个由头见到林如安,见面之后再寻找机会让瑟将蛊虫下到林如安身上以控制他交出账簿。

君兮没想到的是沈拓口中所谓的由头竟也与柳福江有关。沈拓今日所言三道岭之事时义正言辞,周身戾气凛凛,而且看林如安当时的样子竟也确有其事,可是细细想来却又是说不通的。

作为下级官属,孝敬给上首十几箱石头无异于公然挑衅,那可是以下犯上大不敬之罪。此事若为真,柳福江早被莫须有的罪名拿下了,怎么可能还安安稳稳的在这做他的州丞?

而且……

岚影阁能在短短几年内江湖地位迅速提升,多是因为岚影阁不惧官府,无论是地主恶霸土匪强盗还是贪官污吏,只要被岚影阁盯上,他都敢杀。

岚影阁最辉煌的战绩是一个月之内连斩十二官,官位从三品到七品不等。朝廷也听到了风声,奈何死的十二人都是莫名出了意外而死,官府找不到指证岚影阁的证据,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以至于那段时间为官的都缩着脖子掰着指头数自己做过的孽事,生怕自己成了下一个莫名“出意外”的人。

久而久之,岚影阁便成了惩恶扬善的代名词。其实那所谓的惩恶扬善说到底就是以暴制暴而已。但就是这么简单粗暴的行事风格,却起到了极大的作用,在极短的时间之内扼止了贪污腐败,奸淫掳掠之风。

百姓们无不奔走相告拍手称快。

也是从那时候起,岚影阁成了超越律法的存在。

甚至江湖朝堂都有不成文的规定,关键时刻宁可犯在官府手里,也绝不能犯到岚影阁的头上,可见其手段一般。

没有人知道它会以什么形式出现在哪里,但又仿佛无处不在。它俨然化成一把悬在所有人头上的一把带血钢刀,只要你做了不当为之事,那把刀随时可能砍下。

无论何时,无论官匪,听到岚影阁三字,颈侧都会冒起凉风。

他沈拓虽不是锱铢必较之人,却绝对是个有仇必报的主。

否则卞阳沈家那些从小便欺辱他的表兄弟姐妹们也不会一个个染了恶疾断了手臂瘸了腿。那个几次都差点要了他命的姨母也不会在几年前突然暴毙而亡,据说死相极惨。

对付歹恶之人,他从不手软。

若他的人真因执行任务失败而丢了性命,作为阁主的他岂会就那么放任杀人凶手在自己眼皮底下堂而皇之的继续过营生?

他那般心慈手软之人吗?显然不是。

那么,整件事的真实性便有待确认了。

“岚影阁真的将林如安护送到洛阳的那批镖银调包了吗?”君兮不禁开口问道。

“娘子为何有此疑问?”

“若我是收到石头那位,柳福江早就死了,我想不明白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君兮如实回道。

“嗯,确实是个漏洞。自从遇见了娘子为夫才发现想不留蛛丝马迹而行事着实不易。多亏当年不曾遇见娘子岚影阁才能在江湖快速站稳脚跟。”沈拓微微颌首,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好像在说多谢当年不曾捣乱之恩。

君兮眼前发黑,不理会他口中不知褒贬的话。

“三道岭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福江往日装出一副清廉之像,勾结朝臣之事隐秘至极,又有镖局掩护,岚影阁的手还没伸的那么长。若是我知道他们做的是鱼肉百姓之事,柳福江和金门镖局早就被抹了去。为夫很忙,才没闲心和他们玩偷梁换柱的游戏。”沈拓不再拐弯抹角,正色道。

“我不过是前几日恰好听说了金门镖局在三道岭遇袭之事。而且据说那伙人是打着岚影阁的名义劫的道。原本没在意,昨日娘子说要去金门镖局,为夫便想起了此事,既然所有人都认为死的那三个就是我岚影阁的人,那就算他们是好了,第三万六千五百七十五六七名成员。”沈拓掰着手指笑吟吟道。

“你在炸他。”君兮了然。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娘子慧眼。”沈拓闻言转头看向君兮,面带笑意。

为了不引人耳目,出了镖局不远沈拓便已经将脸上面具取下。玉润面庞光洁皙白,看着君兮的眼里写满了宠溺,哪还有半点在镖局时睥睨威风的冷傲之气。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古人诚不欺我。君兮扭开头去避开他凝眸视线,“那你怎么知道那批镖里面押的便是官银的?”

“不是娘子告与为夫,林如安和州丞有贪污贿赂之嫌吗?”沈拓反问一句。

君兮愕然,“你是……猜的?”

“嗯。”沈拓优雅的点了点头。

君兮抚额,耳边是方才在镖局时某人言之凿凿的词句,瞬间觉得论把黑的说成白的这等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与沈拓相比,林如安怕是还得要再修上几世。

沈拓在富阳城还有事未办,将君兮和瑟送到了客栈便离开了。君兮和瑟与吕世荐会合后便踏上了回余杭的路。当然贴心的沈拓已经为他们备了三匹马。

==余杭城外,界碑口==

“咱们牵着马会不会太引人注目了?毕竟我们可是死了的人。”吕世荐看着写着“余杭”的界碑低声问君兮。

余杭城离运河不算远,因此灾情相比之下重的多,城里城外千平土地,伏尸遍野饿殍满地,寻地住宿都成问题,他们牵着马进去让人看到确实有些不妥。

君兮想了想抬手抚摸了一下身侧高马的鬃毛,将手中缰绳一松,“杀马,割肉。”

那一日,路野两旁许多饿的奄奄一息的人都得到了一块来自陌生男子送来的马肉。

多少年后,已子孙满堂的苍苍老者回忆起那年暴洪之灾,仍忘不了那于绝望之中递过来的新鲜马肉。那人,体瘦若杆,一双眸子黝黑放光,穿着破衣烂衫却宛若天仙,人们都道那是观音菩萨遣下凡间的救世使者。

那一日,路旁纷纷起了火,空气里漂浮着烤肉的香气,救了好多人的命。

君兮三人回到谷俞村时,君兮手上还剩一块拳头大的肉,那是君兮特地带给小八糸的。

君兮将肉交给鲁毅行时,鲁毅行看了看肉,又看了看君兮,“算利息。”

鲁毅行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丢下一句话便走了。

君兮愣在当场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利息?他算的是他们一行人在他这吃住的利息?

君兮看着迈着重步走到架起大锅前的人,轻声笑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