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城的枫丹路店四楼电玩城,因“临时线路故障”为顾客办理了退赔后仅仅不到一刻钟,落下覆膜的卷帘门内重新营业,所有游乐设施都响起音效发出布灵布灵的闪光。
唯二的两位顾客,一个斜倚在极品飞车的高背漆皮靠椅上翘着腿嗅一支淡烟,一个暴发户似的抱着满满一水桶银光闪闪的游戏币目瞪狗呆。
上千平米的电玩大厅里只留下了寥寥数名服务员,旁边触屏桌游机上蒙了块格子餐布,摆了一堆从零售保鲜柜里挪用出来的零食饮料,不知谁还十分有创意地泡了两桶豚骨拉面。
黄栀子左右看了一圈,脖子扭到生理极限,跳舞机、打地鼠、颠簸牛、骑马机、赛车、弹珠、切水果……甚至还有迷你k房和vr体感游戏。
她觉得手里抱着的不仅仅是金钱,而是快乐!肾上腺素已经开始飙升——
“去玩吧。”周未晃着没点的烟朝她挥手。
黄栀子哗啦哗啦从水桶里抓出两大把银币揣进卫衣的袋鼠兜里,以抢免费鸡蛋老大妈的速度蹿了出去,一时竟犯了选择障碍,好像习惯在公车里被挤成照片的人突然上了辆空车不知坐哪儿好。
黄栀子站上跳舞机,选了二星难度的歌单,塞了4个币进去。
她最羡慕人家会玩这个的,动作又酷又洒脱,看着就很减压。刚来华戏时跟着同学到电玩城,黄栀子也是最先试了这个,选了最简单的啦啦啦,跳完直接出局,同学笑她像企鹅。
几块钱只能跳一两分钟,黄栀子肉疼,她的每一块钱都要花在刀刃儿上,舍不得再玩。
黄栀子拢了拢额发,将卫衣的长袖子撸到手肘往上,塞了4个币,再来!不知第几次了,终于跳通关一曲。
有什么不是钱堆出来的呢,玩也不例外啊!
跳累了,黄栀子跑去推币机:“一直听说这个就是骗钱的,今天本人要亲自见证一下,em……要是开个直播一定圈粉。”
她仔细数出一百币一堆的,一共五堆:“亲们,这就是五百块钱啊!接下来,请千万一动不动不眨眼睛地看好了……”
观众只有周未一个。
黄栀子一个一个往里投币,一百币扔完,收回78币,净亏损22元;后面暴躁了,越扔越多,银币噼里啪啦往下砸,四处迸溅。
“赌徒的心态,这个真的……非常魔性,本环节纯属直播需要,请观众不要轻易尝试。”
五百币都扔完,收回316币,实亏184。“一百八十四块啊亲!大凉山留守儿童一个月的生活费、苦逼社畜半个月的早餐、吃货好基友的一顿串儿!就这样没了……只需五分钟。”
周未冲她挑眉,台风不错,但这是在拆他们家台吗?
黄栀子扼腕收麦,继续跑去当她的抠门土豪,一会儿被从颠簸牛上甩下来四脚朝天,一会儿神经病似的在体感机前乱舞,拉着服务生小哥陪她弹珠大战,吓得人家一路偷瞟周未的脸色。
足足折腾了俩来钟头,黄栀子抱着一大仨小四个夹娃娃机战利品蹦回周未身边,额发上渗着细汗:“喏,送你的,折合人民币七百九十元!”
周未瞥了眼缝线马虎、狗不狗熊不熊的几个玩意:“……”七百九?怪不得他家这么赚钱。
黄栀子拿水喝,顺手拆了一大包山药脆片咔嚓咔嚓嚼。
“小周先生,今晚谢谢你,太开心了!现在能谈咱俩之间的生意了不?”
这姑娘比自己以为的还要聪明一丢丢,周未摸出手机打开网银:“需要多少?”
黄栀子咀嚼的动作一顿,舔了舔指尖上沾的调料,自嘲道:“这如果是个玛丽苏剧本,我就应该把这包脆片扔到你脸上。”
周未:“反正是借给你的,你最好一次说够数,来来回回的我嫌麻烦。”
黄栀子深呼一口气:“二十万,我在给我妈筹手术费。债主有权了解资金去向,我不是拿去买包或者还网贷。”
周未转了二十二万给她:“另外的是劳务费。”
黄栀子:“哦,比去静湾那晚还多。”
周未:“胆子很大嘛,也不问问我都要你做什么。”
黄栀子:“做什么我也不吃亏啊。”
周未:“……”
黄栀子赶什么似的摇摇手:“我知道不会是那种人财两得的好事,说吧,你要什么剧本,是小鸟依人解语花,还是作天作地母夜叉?是替你挡酒挡桃花,还是哄骗老人家?”
周未几乎让她气笑了:“我应该让你替我去上营销课才对。”
黄栀子:“上课比较费脑细胞,劳务费得上浮一点点。”
“我让非一签你得了,挺有前途的,”周未真给裴钦发消息:“说不定今后影坛多了个女谐星。”
黄栀子又拆一包威化饼,毫无半点演员的职业自觉:“其实我不那么想演戏,这四年读下来,我发现自己更喜欢写剧本、当编剧。”
周未:“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挺好的。”
黄栀子:“我也想混吃等死当咸鱼的,没那个命,也没那张脸啊。活了二十几年好容易遇到一个包养我的,还是演戏——”
周未:“你妈什么病?”他想起蒋孝期。
“肝硬化,”黄栀子脸上被彩灯投影出一片黯淡:“她不爱治,说自己不怕死,本来我姐攒了十几万让她早点做手术,被她拿去赌了,输个精光还欠人几万块。”
“烟酒赌,很难戒的。”周未吸烟,他知道。
“这次我姐专门请假看着她治病,钱不会过她手里,不然毛都剩不下一根。”黄栀子用力咬饼干:“她作死,可我不能看着不管,毕竟她是我妈,我有这个责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不是么?跟爱不爱的无关。”
周未不太在乎责任,毕竟他自己的责任从来也没好好履行过,这两个字太沉重,就好像一座大山。